隨著這一聲傳來,院門緩緩推開,大批兵馬手執火把洶湧而儘,手中刀劍映著燈光耀人眼目,直接將院中所有人圍起來,其中也有著沉重錚亮的弓箭,漆黑的箭頭指向院中每一人。接著,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路,一抹玄青色人影緩緩出現在眾人麵前,麵目俊逸,氣質淡雅,微斂眉間彌漫著難掩貴氣,漆黑如星的雙眸自踏進院門時便一直凝聚在納蘭魅臉上,語氣漠然,卻是恢複原本稱呼,“陛下有意親審祈硯國丞相羽無傷,望國師留人。”
國師?丞相?
這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愕然停下動作,齊齊看向月瀆卿,再麵麵相覷著這周圍的架勢,這些神淼門弟子皆又齊齊看向納蘭魅,完全弄不懂這是什麼情況。
羽無傷抬眸看向納蘭魅,納蘭魅正抬眸看著月瀆卿,眸光清冷,卻是隻字未言,他將目光轉向月瀆卿,正巧撞上月瀆卿投來的目光,隻是一瞥便移開去,落在納蘭魅身上,在那目光接觸的一瞬間,羽無傷似乎是意識到什麼,目光一轉,再一次看向納蘭魅。
納蘭魅淡淡牽起一笑容,並不應答。
看著納蘭魅並不言語仍舊靜靜站著,寧環頃卻是古怪地笑出聲來,他怪異地打量周圍,口氣愚弄而嘲諷地說,“什麼時候神淼門也成了可朝廷走狗?”
話音剛落,神淼門眾人臉色立馬沉了下來,眸子都帶著些怒氣地瞪向寧環頃,可那很明顯動搖了的心思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畢竟事實都擺在眼前了,神淼門副門主竟是護國師,這便是意味著神淼門與朝廷脫不了關係!而這一切,他們都被蒙在鼓裡!
有人開始不平——
“副門主,你難道不解釋嗎?。。。”
“副門主,你不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副門主,枉我們一直唯你馬首是瞻,可是如今你卻讓我們神淼門成了武林江湖皆唾棄的敗類!你要如何解釋?!”
“不錯!說出的你的解釋!。。。”
逐漸咄咄逼人的口氣讓空氣微微沉凝下來,納蘭魅站在原地依舊沉默,似乎沒有聽見那喧嘩的聲音,沒有看到眾人投過來的各種眼光。
而這時,寧環頃從懷中掏出衣袂玉牌,高高舉起:“盟主令在此!”
大家看到寧環頃舉著的玉牌,忽然都靜了下來。。。
有的人攥緊了手,有的人已經抓緊了腰間的刀劍,神淼門的弟子們甚至眼充血的看著納蘭魅,似要將他拆之入腹。而納蘭魅卻淡淡的一笑,眉宇間的透過一絲冰冷,淡淡的問道:“敢問寧丞相與祈硯國羽丞相有何關係?”
羽無傷為祈硯國的丞相,以寧環頃丞相地位來看,與羽無傷來往,並招兵買馬通敵,已成叛國之罪。眾人的目光在寧環頃和納蘭魅之間徘徊又恢複了沉默,手依舊抓緊身旁的刀劍,大家仿佛看到空氣中的電光火石,怕是下一刻這個平靜的場麵就會被打破。
寧環頃一愣,抓著令牌的手輕輕一抖,隻覺得納蘭魅那墨玉一般的眸子似要把他看透一般。寧環頃眉峰一皺,掩飾著心中凝重,仍舊擺出咄咄逼人的氣勢:“納蘭魅,你彆胡說!”
納蘭魅像是沒有看到寧環頃的怒容和逼視,轉身環視著眾人,然後低聲笑問道:“大家是選擇成為武林敗類,還是選擇成為月瀆國敗類?”
這一語一針見血,眾人在昏沉中如被一擊悶雷打中,立馬一個激靈驚醒過來。武林雖和朝廷勢不兩立,可是比起背叛武林,被一國奸細所利用並被百姓唾棄天下,這其中的輕重武林人有誰不曉?眾人將剛才逼問的目光轉向了寧環頃,寧環頃看著武林人個個拿起武器似要置他於死地,雖見識過刀光劍影,卻還是被這駭人的氣勢嚇退了幾步。
納蘭魅靜靜的看著一切,白皙的麵容卻逐漸染上了焦慮,雖沒有往後望去,可是他也知道慕容。。。已經不能再等了,他不能再和寧丞相繼續耗下去,慕容幽生死未卜,一刻都不容再拖!
納蘭魅步步後退,看著眼前混亂一片,隻是攥緊了手,將眸光投向一旁鎮靜自若,淡淡看著一切的卿王爺,鄭重一笑後,轉身便欲離去,留下一句淡語:“接下來交給你了。。。”
月瀆卿自然一揮手:“全部拿下,生死無論。”
人潮開始擁擠,納蘭魅背影在光影折射間影影綽綽,好不真實。一直沉默著的羽無傷幽幽地看著納蘭魅,又將目光投向月瀆卿,月瀆卿也正看著納蘭魅走去的方向凝思,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當他目光落在被寒楓緊緊嗬護著的慕容幽身上時,眸色忽地就轉深了,他清淡開口,聲音穿過重重人聲,清晰地響在納蘭魅耳邊,文雅,堅定,帶著不可抗拒的魄力——
“陛下有旨,滅武林,統月瀆!”
。。。
空氣似乎是凝結住了,納蘭魅猛地被凍結在原地,筆直,僵硬。。。許久之後,他緩緩轉過身,看向了那雙墨瞳,“卿王爺。。。你剛剛。。。說什麼?。。。”納蘭魅輕聲問一遍,可是,卿王爺神色中所隱含的認真卻告訴著納蘭魅,剛剛的話,不是幻聽,也不是謊言。
陛下有旨,滅武林,統月瀆。。。
納蘭魅雪白了麵容。。。
貴為護國師,納蘭魅自當護國為先,自小玄青法師便教予他,在他生命中,沒有任何利益可以高於月瀆國,萬事,理當以月瀆國為重。。。
可是。。。在他身後,為他受儘一切磨難的慕容呢?。。。
納蘭魅痛苦的閉眸,纖白的手指指節都已經抖動,深深的掐進了自己的掌間,原本已經微微凝固的傷口裂開來,血色立馬滲湧出來,染紅他的修長指尖。
月瀆卿卻似沒有看到一般,一揮衣袖下令厲聲道:“全數捉拿,違者格殺勿論!”
“住手!”
納蘭魅一震,下意識地衝口而出!可那緊緊握在身側,卻掩不住微微顫抖的手終究是泄露了他的矛盾,他在月瀆卿投來的視線中低下頭,幽幽沉默了。
月瀆卿卻平靜看著他,問道:“你想抗旨嗎?”
納蘭魅不由得顫動一下,卻沉默不語。
月瀆卿露出一絲冷笑,“想必國師大人呆在江湖太久,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國師,現在還需要本王提醒嗎?”
“不必。”顫著顫著,納蘭魅猛地冷靜下來,抬起頭,對著月瀆卿,他一生的知己,淡然說道:“我要保護的是慕容幽,亦與我此時是納蘭魅一樣,與武林無關,亦與朝廷無關!”月瀆卿卻是輕哼一聲,“在這裡,隻有武林與朝廷,盟主與護國師,可沒有國師口中所說的慕容幽與納蘭魅,還請國師大人不要失了身份,落下笑話!”
“哈哈,真是好精彩!”
一聲肆意的狂笑惹得納蘭魅和月瀆卿一驚,齊首看去。
慕容幽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他麵容蒼白中透著灰敗,強自撐起疲憊不堪的身體,一邊的寒楓欲上前扶著他,也被他的眼神定在原地不敢動彈半分,他勉強站直身體,微微氣喘地瞥了周圍一圈,嘴角戲虐,“還真是熱鬨呀。。。”
他語氣中的諷刺讓月瀆卿斂眸看向他,周圍的弓箭手也更加用力拉開弦,隻等著卿王爺一聲令下。
氣氛開始緊張了。
納蘭魅凝眸看向慕容幽,慕容幽似乎是感覺到他的目光,眸光一轉,靜靜的看向納蘭魅,他們之間融不進任何間隙的沉靜,仿佛置於深海中央寧靜而不被任何人傾擾。
“慕容。。。”納蘭魅輕輕開口,開了口之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得眸子一暗,微微撇開頭去,“對不起。。。”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呀。。。
另一邊,月瀆卿冷眼一瞥,“都愣著乾什麼?!需要本王親自動手嗎?”
身後的火燒得欲烈,臨水閣已經被熊熊烈火包圍,卿王爺的一聲令下,上千軍士便把此地塞得水泄不通,凡是欲反抗的或是往外逃走的通通都被朝廷的軍隊拿下,站在其中的江湖人士也舉起了刀劍和朝廷的軍隊廝殺了起來,一時間分不清什麼哪裡是火光,哪裡是血光。
慕容幽看到勢如破竹不斷湧入的朝廷軍隊,看著漸漸被圍成堆被刀劍砍過的神淼門弟子們,忽然用力一推身旁的寒楓,道:“走!”
寒楓後退了幾步,用劍撐著才不致於倒在地上,可是剛站穩的她又踏步上前欲扶住眼前這個搖搖欲墜的慕容幽,“紅顏,不要趕我走。。。”慕容幽卻始終沒有再看寒楓一眼,“走!”
寒楓捂住自己心口的疼痛,隱忍著快洶湧而出的眼淚道:“我不走!”
慕容幽猛地咳起來,身體也微微搖晃著,隨時要倒下去,寒楓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他,“紅顏,今天。。。如果今天我們會死在這裡。。。讓我陪你一起死吧。。。”
慕容幽喘息著,終於低眸看向她,然後輕輕歎了口氣,神色中透著些疲憊與無奈,“我不值得你如此。。。”他微微閉了閉眼,抬眸看向被火光包圍那抹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