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樺放下筷子,身體後傾靠在椅背上打量著問道:“這菜有毒?”
江野搖搖頭,嘴裡還含著米飯,含糊不清道:“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吃?”
江野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我吃的少。”
“我讓你吃你就吃,不要磨磨唧唧。”晏樺倔勁上來,直接將半碗紅燒肉全扣在江野碗裡。說完還威脅道:“吃不完不許下桌。”
而後手指虛空在江野腦袋上點了點,“不然我就當著他的麵揍你。”他指了指掛在牆上的周立偉。
江野迫於“淫威”將桌上的飯菜吃了個乾淨,一粒都沒有剩下,還將桌子擦的乾乾淨淨。
飯後晏樺試圖給江野爹再打給電話,結果對麵直接關機了。看來把他也當成討債的了。
晏樺想起峰子今天說的話,又對上了江野那雙可憐巴巴的小狗眼。
“我晚上出去一趟。”晏樺本來是想讓江野自己在家的,但是看著他這幅可憐樣,話又拐了個彎。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可以嗎?”江野大眼睛怯生生地詢問道。
“想去就去。”晏樺起身道,“跟上我,走丟了我不會找你的。”
江野得了同意後,立刻跟在晏樺身後,儘管腳上還有些傷,但是依然努力跟著晏樺的腳步。
晏樺身長腿長,下樓梯的速度比江野快得多,他都從五樓走到二樓了,順著盤旋的樓梯,抬眼瞧見江野還扶著欄杆在三樓處,眼神焦急地尋找他,因著腳傷,走路踉踉蹌蹌。
晏樺移開眼,蹲下身子將本就沒散的鞋帶重新係緊,等他再起身時,江野已經跟在後麵兩三階台階處了。
他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往前走,中途也沒和江野說一句話。
峰子家開了個好再來飯館,就在家屬院前麵走個幾百米就到了。
晏樺和江野來的時候,正好剛上峰子有空,把他們帶到後院,指了指空地上的小三輪。三輪裡麵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煙花爆竹,叫的上名的有衝天炮,摔鞭,二踢腳,□□,叫不上名字的也眼熟的很。
“價我發你短信了,你自己看著賣,注意點城管。城管一來,直接蹬三輪跑。”峰子傳授著經驗之談。
“行,我知道了。”晏樺雖然答應了,但其實根本沒有賣過東西,一時心裡也沒底。
晏樺推著三輪往外走,峰子還在旁邊打氣:“這大長腿一看就很適合蹬三輪,城管絕對抓不住你。”
晏樺瞪了他一眼,“說點好的吧。”
江野也跟著後麵幫忙推著三輪車,飯店距離江邊還有些距離,晏樺打算直接騎過去,跨上座椅,衝著後麵喊道:“坐上來。”
江野一隻腳踩著輪子,另一隻腳翻身坐到三輪車邊沿上。
天色已經全黑了,街邊的路燈也都一排排全部亮起。江風從指縫間流出,鳳凰牌三輪車因為年代已久,車鏈生鏽,跑起來時不時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長江從南江市橫跨流出,夜幕的大橋下台階上零零散散坐著散布的行人。
晏樺踩著腳刹,停住了三輪。
江野也小心翼翼地下車。
“就這了。”
晏樺找了處靠近花壇的空地,把車推了過去。
一大一小蹲在車旁邊,大眼瞪小眼。
尤其是晏樺,幾次張了張嘴又閉上,叫賣聲始終喊不出口。站起又蹲下,身上像是長跳蚤一樣,渾身不對勁。
應該讓峰子一起跟來的,晏樺一個人確實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尤其是過路人好奇的眼光投過來時,晏樺更是不好意思了。
就在晏樺左右為難,咬定了心準備開口叫賣時,一旁的江野已經拿起一盒摔炮對著一對路過的父子道:叔叔,要買鞭嗎?我們這裡什麼樣的炮都有。
對麵的小孩年齡跟江野差不多大,中年人望著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江野,不禁問道。“你這多少錢?”
五毛錢兩盒,叔叔要給弟弟買一個嗎?
“爸,我想要。”牽著父親手的小孩露出期盼的眼神。
“你爸媽呢?”
中年人沒有直接同意孩子的請求,問道江野怎麼一個人在這。
“我爸媽死了……”
江野說話時眼睛裡不由得流出悲傷的情緒,說話的聲調也低了許多。
“抱歉抱歉,叔叔不是故意問這些的。”
中年人對於自己的魯莽,一時有些不好意思,瞟了一眼三輪裡的鞭炮,又看向車輪前的兩兄弟,大過年的,兩兄弟身上的衣服都顯得十分單薄。
轉頭又看向自己身旁的兒子,慈愛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去選一些喜歡的。”
“你多大了?”
“剛滿十一歲。”
江野的回答得體又懂事,讓身為父親的顧客感同身受,不由得更加憐愛。選了好些鞭炮才走。
晏樺沒想到江野還有這一手,“你跟誰學的?”
江野愣道:“什麼?”
“你賣東西跟誰學的?”
江野哦了一聲,“媽媽。”
“前兩天媽媽冬天會做棉鞋,我會和媽媽一起賣。”
晏樺垂著頭,岸邊的江風穿過他的發梢,吹攏他的外套,與肌膚緊緊相貼,不由得感到陣陣涼意。
就在他還在發呆的時候,江野又賣出去了好幾單,他拉得下臉,不像晏樺還會覺得不好意思。而且又是小孩,長相好看,說話好聽,他找的目標都是帶小孩的大人。幾乎沒有什麼人能阻擋住他的推銷。
相比起來,晏樺倒像是個廢物哥哥,沉默著隻顧著收錢找錢。
望著江野在路邊吆喝的模樣,晏樺多了幾分不好意思和慶幸。如果今天不是多問了一句,順帶把江野帶出來了,他自己還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把這些鞭炮賣出去。
“沒剩多少了。”大半個三輪的貨已經快要見底了。
江野將剛從顧客那裡接過來的錢再一一交到晏樺手裡,絲毫沒有想要藏私的想法。
“冷嗎?”
江野的手已經凍得通紅,有些地方甚至生了凍瘡。晏樺生了些愧疚之情,出來之前應該給他帶一件厚衣服的。不然也至於如今穿個單衣站在寒風裡。
“不冷,我一直在來回走,身上都是暖和的。”江野似乎要證明自己真的不冷,還在晏樺麵前走了好幾個來回。如果忽略他吸鼻子的動作,晏樺就真的信了。
就當兩個人說話時,晏樺偶然抬頭發現前麵有一輛藍白城管車朝江邊開來。
“快,城管來了。”晏樺一把抱起地上剩下的鞭炮往三輪車裡裝。同時也催促著江野動作快點。
江野也趕緊將地上剩下的幾盒鞭炮撿起來,此時晏樺已經坐在車座上了,語氣焦急道:“彆撿了,快上來。”
前麵的城管車距離越來越近,江野卻還在撿最後一盒摔炮。
“快點。”晏樺不斷回頭望著城管車和他們的距離,這要是被逮住了,車和炮全要被沒收不說,還要罰款。他們今晚掙得還不夠罰的。
“江野,快點!”晏樺的耐心已經要耗儘了,城管車越來越近。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要不要自己先走,不等江野了。
反正他們城管不能拿一個小孩怎麼樣。
隻是這樣的想法就被腦海中的另一個他臭罵了一頓。
晏樺,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江野站在寒風裡,幫你賣了一晚上的鞭炮,現在遇到事你自己要溜了,你是不是人啊。
“靠。”晏樺腦子裡風馳電掣,猛然鬆開車把,大步流星地朝江野走來,攔腰把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在抱起江野的一瞬間,晏樺的唯一想法時,這小兔崽子也太瘦了。
他一個提溜直接把人扔進三輪裡,而後迅速跑到車頭處,用力瞪著腳踏板。
黑夜之中,在白色路燈的照耀下,一輛載人敞篷三輪車疾馳朝前奔去,眼前是車水馬龍的街道巷弄,身後是緊追不舍的藍白城管麵包車,耳邊是呼嘯而過的江風,空氣中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讓讓讓!”晏樺很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候,騎著三輪躲著城管,車裡還放著沒賣完的鞭炮,還坐著一個半大的小孩。
好在他對南江街道熟悉,七拐八拐,繞了好幾條街,但是卻也不敢放鬆。視線緊盯著前方,問著坐在後麵的江野。
“甩開沒。”
江野坐在車廂裡,回頭張望後語氣雀躍道:“甩開了。”
“不見了,城管車進不來這裡。”
這道街十分窄,旁邊都是老巷子,麵包車是進不來的。
聽到江野這樣說,晏樺才停下蹬車的腳,將頭埋在雙臂間,喘著粗氣。背上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黏著貼身襯衣有些不適感。不過更多的精神上的興奮與戰栗占據了精神上風。
他抬眼往後看去,正對上江野欣喜的眼神。
兩人目光交彙,同時露出笑容,都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了劫後逃脫的慶幸以及對方麵帶微笑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