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家屬院時,天色已經漸黑了,經過大門時,江野指著門前的空地問道:“橋哥,這是乾嘛的?”
大門後麵處用紅磚圍了一塊空地,裡麵還填滿了土,但是卻光禿禿,什麼東西都沒有。
晏樺搓了搓手,哈了口熱氣說:“之前我在這裡種了向日葵。”
後來中考那年他和周立偉吵架後,這片向日葵也沒人看了,後來都被拔掉了。也一直沒有再種任何東西了。
“我還沒見過向日葵,之前隻在書上看到過。”江野可惜道。
“想看就可以再種,等長好了還可以吃葵花籽呢。”
“真的嗎?”江野還沒吃過自己炒的瓜子。
“騙你乾嘛,過幾天去買種子。等春天到了,就可以撒種了。”晏樺看著光禿禿的空地略有所思。
他第一次種向日葵還是因為小學的時候,周立偉隨口說了一句,向日葵還挺好看的。
為了多討得一點父愛,他就圍了這一塊地,種了向日葵,當時砌磚還是周立偉砌的。
他和周立偉的父子關係極其扭曲,在不涉及到媽媽的情況下,他們和大多數父子也沒有什麼很大的區彆,但是隻要涉及到晏女士的事情,周立偉整個人就跟瘋了一樣,把怨恨,憤怒,全都一股腦宣泄在晏樺身上。
這種痛苦關係折磨了晏樺十六年,現在終於解脫了,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
回家後,晏樺在廚房做飯,江野則從書包裡取出存儲卡,又從包裡找出DV機,讀出存儲卡的內容。
很快DV機上就顯示出了一段錄像。
破舊的房間內,滿地狼籍,皮帶抽在身上的悶響,花瓶碎裂的聲音,夾雜著小孩的哭聲,女人的哀嚎。
畫麵中傳來驚恐痛苦地聲音:“你不要打我媽,你不要打她。”
鏡頭裡被揪著頭發按在地上打的女人人,滿臉鮮血還不忘對著兒子道:“小野快跑,不要管我。”
鏡頭外的江野自虐地看著這段錄像,確保存儲卡內容沒有被毀掉。
接著他又打開第二段錄像,還是同樣的房間,但是DV的角度已經發生了變化,變得更加隱蔽,隱藏在垃圾桶後。
但是這次畫麵裡已經沒有了媽媽,隻剩下兒子孤零零一個人,被男人揪著衣領重重地甩在地上。
“你跟你那個賤媽一樣,不打不長記性。”男人喘著粗氣道。
江野護著頭,額角和嘴角都是血,一聲不吭。但這次卻沒有媽媽在一旁了。
直到現在,江野都能清楚地回憶起當天的所有細節。
他和江成總有一天會死一個。
他想的入神,沒有注意到晏樺已經站在他身後了。
縱使打架無數,但也被眼前的錄像所震驚。
江成像一頭發了瘋的禽獸,將拳頭和怒氣揮灑在妻子和兒子身上。
“對不起,江野。”晏樺突然道歉。
江野回頭看了眼:“橋哥?”
“剛才喊你好幾遍你沒聽見。”
江野合上DV機平靜道:“在看錄像,沒聽到。”
“對不起。”晏樺再次重複道歉,如果那天他沒同意把江野送回他爸那邊,他就不會遭遇家暴了。
“跟橋哥沒關係,是他要打我們。”江野冷靜道,“之前他有錢的時候還裝的很好,後來破產了就開始打我媽,我媽死了又開始打我。”
晏樺無措,隻能不斷道歉,“真的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堅持要送江野走,他也不會被家暴。
江野學著晏樺的話:“橋哥,你不要把什麼事情都當成你的錯。就算你當時同意留下我,他也會找到我。”
“不要學我說話。”晏樺底氣不足。
江野安慰晏樺,露出笑臉道:“橋哥真的沒事的,都過去啦。”
晏樺保證道:“以後不會讓他再打你了。”
江野點點頭,他現在非常相信晏樺。
晏樺好奇,“不過你怎麼會有錄像?”
江野取出存儲卡,放到抽屜裡,“媽媽教我的。”
“她之前就是用第一段錄像和那個人離婚的。”
“所以我就學著媽媽,趁他不注意時,偷偷打開DV機。”
江野堅信他總有一天會有用到第二段錄像的時候。
但是晏樺卻說:“不要再看了,去吃飯吧。”
他希望江野不要再看到錄像了,希望他每一天都能開心快樂健康。
初四那天,種子店已經開門了,晏樺沒有忘,開門後便帶著江野去買了兩袋向日葵種子。
“現在還種不了,要再等等。”晏樺將種子交到江野手上說道。
“等我放假回來再種。”
晏樺廠裡初六要開工,江野的學校十六才開學。
“我明天就要去車行了,你自己好好在家。”
“我晚上有空就回來,如果加班趕不上公交就不回來了,不要等我,你自己睡。”
飯桌上晏樺交待著江野在家的各種注意事項,突然他停住了手上的動作,這樣的場景居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同一張飯桌上,他和周立偉。
周立偉經常出差,天南地北四處跑,少說四五天,長的時候就沒數了。最長有一次都快四個月,晏樺不知道周立偉是以什麼樣的心態留下他一個人在家。
當時他比江野現在還要小一兩歲。他隻能自己去買菜做飯洗衣服上學。
每次出差前,周立偉會簡單地交代家裡的情況,不會像他對江野那麼話多。
“多吃點。我跟你說的都記住了嗎?”晏樺夾了塊肉送到江野碗裡。
江野嘴裡還含著飯,連連點頭,忙咽下去道:“記住了。書櫃裡放的有零花錢和生活費,中午和晚上去峰子哥餐館吃飯。不要動煤氣,不要玩電,手上有水不能拔插頭,每次燒水不要燒太多,看電視不能看太晚,晚上睡覺前記得關門關窗戶,換下來的衣服放在臟衣簍,凍傷的地方不要碰冷水,左邊衣櫃裡按季節放好了我的衣服,不能隨便給陌生人開門,也不能吃他們的東西。就算他們說認識你,是你的朋友也不行,每天早上起來用家裡座機給你打電話,睡覺前再打一個,困了就去睡,不用等你回來,你不一定每天都有空回來。”
“橋哥的手機號是137 xxxx xxxx”
江野將剛才晏樺的話一字不漏地全部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晏樺滿意地點點頭。
“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實在要急就去找峰子,錢不夠也先找他要。我後麵給他。”
“好,我都記住了。”江野埋著頭,情緒不高的樣子。
“我晚上有空就回來了,對了,你爸如果找過來不要開門,給我和峰子打電話,聽到了嗎?”
“好。”無論晏樺說什麼,江野都認真地記在心裡。
自從初二那天晏樺見過江野爹後,本以為他爹會再鬨騰一段時間,沒想到這幾天居然什麼消息都沒聽到。沒有麻煩是最好的,不過對於這種人渣還是要多一點心眼。
大過年的汽車行剛開門沒什麼生意,但是張工卻早早拿著保溫杯守在店門口,見到晏樺過來樂嗬嗬道:“不錯,我還以為你今年不來了呢。”
“師父,新年好,我當然要來了,還沒跟你學會吃飯的手藝呢。”
張工慈眉善目,瞧著晏樺不停地誇道,“大了一歲是不一樣,懂事多了。”
這份懂事,不止張工發現了,車行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察覺到晏樺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從前開工不是遲到早退,就是態度消極,沒事還要跟老板頂兩句嘴,是整個車行出了名的刺頭。
這過年來,是怎麼回事啊?
趁著休息的功夫,胖子摸到晏樺身邊,問道,“晏哥,你這有情況啊?怎麼回事?”
晏樺此刻拿著一本汽車修理理論車,頭也不抬地敷衍道:“什麼情況?”
“嘖嘖嘖,你肯定不對,且不說你這反常的行為,光說你這手機,從前響都不帶響的。現在早上一個,晚上一個,絕對有情況了。”
胖子覺得自己此刻就是明察秋毫的狄仁傑,猜地紋絲合縫,絕對不差。
但是當事人聽後卻默默翻了個大白眼,
“胖子,你有這閒工夫盯著我,不如盯著師父,還能多學點技術。”
胖子不信邪,堅持認為自己猜對了,“說,是哪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