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單力薄 “阿父體弱,身單力薄,若遇……(2 / 2)

這是小嬴政自己寫的。

三歲的孩子,有些連話都說不利索,更彆提完整、端正地寫出這麼多字。

呂不韋忽然明白秦子楚為什麼這麼重視這位小公子——不隻因為他是秦子楚目前唯一的子嗣,更因為他的聰慧。

自以為堪破真相的呂不韋,自顧自地為秦子楚的反常態度套上了一層邏輯,全然不知自己的猜測已歪了十萬八千裡。

“定將不負公子之托。”呂不韋不敢再用敷衍小孩的態度對待小嬴政,語氣中帶上了真正的恭敬,“公子要的這些東西,革囊、削刀倒是好辦,至於這手/弩……”

呂不韋頓了一頓,“這不是易得之物,而且相當笨重,容易傷到自身。”

他點到即止,沒有繼續勸阻,“公子為何想要這東西?”

“從武遂到鹹陽,這一路絕不會太平。”小嬴政持重回道,“阿父體弱,身單力薄,若遇上歹人,恐無對峙之力。我想尋一些武器防身……即便用不了,也可震懾一二。”

當聽到“身單力薄”這幾個字,呂不韋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他可清楚地記得秦子楚是怎麼一人對付三個刺客,又是怎麼一拳把自己打暈的。

如果這還叫“身單力薄”,那他呂不韋算什麼?不堪一擊的癱子嗎?

呂不韋的臉扭曲成一個微妙的弧度,他仍記得先前的教訓,沒有在小嬴政麵前胡亂拆台。

“這……在下會儘力而為。”

小嬴政斂袖謝過。

呂不韋將木牘揣入懷中,走出居所。

秦子楚仍坐在堂內,見他出來,溫聲詢問:“都處理好了?”

看上去像是在詢問小嬴政的事,但是呂不韋知道,秦子楚真正問的並不是這個。

他在問自己有沒有處理好“內賊”的事。

呂不韋端正衣襟:“都已處理完畢。”

秦子楚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片木牘:“我這裡有一物,煩請呂兄代為準備。”

呂不韋:“……”你們父子倆真不是商量好的?

忽略這一幕的熟悉感,呂不韋認命地接過木牘,閱讀上麵的文字。

“‘可容納一人的織袋’……這是?”

呂不韋看向秦子楚,欲言又止,“王孫……莫非有物品需要大量運送?”

“不曾。”秦子楚道,“此為睡袋,可供野外使用。”

呂不韋茫然:“何為‘睡袋’?”

秦子楚歎了口氣:“政兒大病初愈,不可再見風寒。然而你我此行需得疾行趕路,免不了風餐露宿。若能在密實的織袋中鋪一些毛皮,讓政兒睡在其中,興許能好上許多。”

呂不韋恍然,精明地道:“那不如多準備一些?”

“若呂兄方便,自可如此。”

呂不韋應下,帶著兩片寫滿字的木牘離開。

又過了五日,小嬴政的身體徹底恢複,武遂的守城官在呂不韋的疏通下給予了方便,秦子楚一行人踏上了前往鹹陽的路途。

呂不韋的妻弟東郭綏因為做了虧心事,心中有鬼,不敢靠近秦子楚父子。

當他收到呂不韋布置的特殊任務,準許他單獨行動時,東郭綏高興極了,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不就是穿著皂色綈袍,坐車在函穀關外跑一圈嗎?這有何難,我長這麼大,還沒穿過如此尊貴的衣飾呢。”

貴族與庶人有彆,即便他姐夫富可敵國,也沒資格穿士大夫的服飾。

東郭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發上的白玉笄,一遍遍地觸碰腰上的碧玉帶鉤。

這可是王族貴人同意他穿的,不算逾矩。

掛著喜滋滋的笑,東郭綏提起呂不韋要求他攜帶的布囊,坐上了馬車。

馬車的輪子轔轔駛動。東郭綏曾經見過的一些落魄士人,便學著他們的行止,裝模作樣地坐著,對隨行的扈從頤指氣使。

當馬車駛到函穀關東麵的曲沃時,倏然,數十支冷箭從林中射出,射向東郭綏等人。

東郭綏尚在努力停止背脊,身上就中了五箭,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倒在了地上。

其餘扈從皆儘喪命。

等所有人倒下後,林中出現一隊蒙麵刺客。為首之人三兩步走到東郭綏身前,比對特征。

“身長八尺,麵容瘦弱……還有這身衣服,全部對得上。”

那人吩咐部下,“搜一搜身上的物什。”

刺客搜出一個布囊,裡麵是驗與傳這兩樣身份憑證。

這群刺客無法辨識驗傳的真假,隻有一個人略通文字,勉強認出“秦王之孫異人”、“鹹陽”、“邯鄲為質”的字樣。

“不會錯的,這就是目標。”

刺客認定了“嬴異人”的身份,割下東郭綏的頭顱,回返複命。

……

對於將自己的妻弟派去送死這件事,呂不韋心如止水,沒有半點波動。

行商多年,他一直秉著“廢品也要物儘其用”的理念。當得知東郭綏背叛他,壞他大計,呂不韋轉念間便替東郭綏安排了死法。

既然險些害“奇貨”死去,讓他血本無歸。那乾脆讓東郭綏一命抵一命,幫“奇貨”擋災。

能作為誘餌,代替“奇貨”去死,也算此人創造了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價值。

秦子楚知道呂不韋安排了一支替身前去趕路。在呂不韋口中,那些人都是自願赴死的死士,早已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準備。

當秦子楚提出“善待死士家人”時,呂不韋格外自然地回答:“王孫安心,在下必將重金撫恤他們的親屬。”

設下一石二鳥之計,又除掉一毒瘤,呂不韋心情極好,神色上便顯現了些。

小嬴政冷眼瞧著呂不韋的模樣,猜到所謂的誘餌沒那麼簡單。他沒有多問,與秦子楚一同坐在馬背上,時刻留意四周的動靜。

也許是誘餌之計生了效,接下來的一路,他們都沒有遇到風波。

唯有在即將抵達鹹陽的時候,他們遇上了最後一場麻煩。

彼時,天色漸晚,馬隊抵達芷陽城外的一處梅林,眾人在梅林深處的一處山穴安置,各自歇息。

小嬴政這些時日已經習慣了名叫“睡袋”的臥具。不得不說,在荒蕪的野外,這麼一個三麵密封、鋪上獸皮的布袋確實能起到一定保暖的作用。

雖然全身都被套在一個封閉的袋子裡,隻有腦袋露在外頭的感覺有點奇怪,但疾行趕路,哪能講究這麼多。

就不知曉……此物是否能推廣到軍隊中。

小嬴政滿心滿腦都是“如何讓秦國軍隊更加強大”的念頭,一時間想得入神,了無睡意。

等他從紛雜的念頭中抽身,天色已徹底暗沉,除了兩三個守夜的雇工,剩下的人都已安然入睡,陷入夢鄉。

小嬴政正準備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眠,就在這時,他的耳畔敏銳地捕捉到一聲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