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能有多突然?哪怕在趙國的時候多有不便,你回鹹陽之後,就不能讓人帶個口信給我?究竟被什麼事耽擱,能讓你的腿到了,口信都沒到?”
為了不被秦王派來的侍從聽到談話,安國君極力克製音量,卻因為極度的憤怒而無法控製麵部,每一句話都稱得上咬牙切齒,
“你究竟有沒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
這一回,秦子楚尚未回答,小嬴政便已先一步出聲。
“祖父見諒,我們剛到鹹陽,就收到君上的傳召……確是始料未及。”
小嬴政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引起安國君的注意。在長輩說話的時候,小輩貿然開口,也並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然而,有什麼東西先理智一步走在前頭,讓他違背了原有的想法,出聲打斷了安國君的斥責。
陌生而稚嫩的聲線,讓安國君驟然一愣,滿腔怒火為之一滯。
他低下頭,俯視著隻到他腿部的孩童,難掩眼中的驚異。
“你是何人?”
脫口而出的疑問隻在一瞬間。下一刻,安國君想到了關竅,留意到孩童先前的稱謂。
“你是……異人的兒子?”
小嬴政並袖而拜,從容自若地行禮通名。
未曾想到的是,當見到他泰然行禮的一幕,安國君眼中的驚異與打量迅速消失,轉為深切入骨的厭憎。
“果不其然,”安國君嫌惡地往後推了一步,慍而拂袖,“怪異之人……隻會生出怪異之子。”
秦子楚抬起漆黑的眼眸,第一次正麵對上安國君的視線,不再是那副萬事不縈於心的模樣。
“我們是怪異之人,你又是什麼?亂臣賊子?”
聽聞此言,安國君神色劇變。
“放肆!”
“放肆?阿父若真覺得異人放肆,不如押著異人,去君上殿前好好分辨分辨?”
秦子楚勾起炫目的笑,看似溫和無害的眼中,並未掩藏其間的惡意,
“‘安國君悖逆不軌,欲行非常之謀’。”
他極輕極緩地咬著這句話,仿佛將每一個字都含在口中。
安國君卻是駭然地瞪大眼,踉蹌地後退了數步。
“也不知是何人,在君上麵前如此進言。”
“此事,究竟是捕風捉影,還是原形敗露?”
像是為了確認什麼,安國飛快地轉過目光,掃向兩側。
視線在遠遠退避的侍從臉上一一劃過,安國君強行鎮定,卻禁不住目眩魂搖。
他惡狠狠地咬牙,看向秦子楚的眼神已失去最後一絲忍耐:“休要胡言亂語。你莫非在趙國待久了,已失了神智,竟敢編造這等大逆不道的謊話?”
“是否編造之言,阿父心中應該再明白不過。”
秦子楚斂去眼底的鋒芒,沉聲靜氣,
“若無彆的事,恕我二人先行告退。”
望著兀自離開的背影,安國君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往日,不管他口中有多少刺耳之語,秦子楚都是那副渾不在意,不死不活的模樣,從來都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沒有放在心裡。
唯獨今日,竟忽然發難,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是因為在趙國當了多年質子,對他滿腔怨恨,還是……
安國君看向遠處,那個站在秦子楚身側,漸行漸遠的幼小身影,不由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