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青年緊挨著墓碑側邊坐下,偏著頭,將頭肩輕輕靠上黑色墓碑,他打著石膏的手還吊在身前,卻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我今天把布丁端給哥哥吃的時候,哥哥把布丁打翻了,讓我滾,那個小兔子布丁是老師發的,每個人隻有一個,她們都說很好吃,可是哥哥好像不喜歡吃布丁。”
還不到桌子高的小魚兒手裡捧著已經被摔得不成形的,黏糊糊還摻著灰的布丁,憐惜又不舍的摸了摸勉強才能看出來的兔子耳朵,豆大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奶奶,為什麼爸爸和哥哥們都不喜歡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媽媽也不喜歡我,但媽媽會罵我,會和我說話,可是媽媽現在也不理我了。”
“奶奶,我是不該出生的嗎?”
蹲在角落小小一團的小魚兒表情麻木又呆滯。
記憶裡麵容慈祥的黎奶奶會給小魚兒重新做上一份兔子布丁,哄著他吃,會把他從角落裡抱起,說他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
小小的季餘會靠著黎奶奶的肩膀慢慢睡著,一次又一次。
直到冰冷的墓碑代替了溫暖的肩膀。
季餘每次都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話想說,可到了墓園卻總是沉默,沉默的陪著黎奶奶坐一會兒,又沉默的離開。
等季餘回去的時候,家政阿姨已經離開了,電視劇已經看得有些頭皮發麻了,一隻手吊著石膏,又無事可做。
乾脆在電視上搜起了紀錄片來看。
商遠舟回來的時候,正好播放到藏羚羊媽媽帶著藏羚羊寶寶。
從霸道總裁的小白花嬌妻,到走進自然之藏羚羊,這二者之間的變化大到商遠舟哭笑不得。
“怎麼看起了這個?”他一邊換鞋一邊問道。
自然得像是共同生活了很久的老夫老妻,聊一些閒話家常。
季餘:“換換腦子。”
“紀錄片能讓人平複心情,”季餘指了指畫麵上溫馨的一幕,“其實這些畫麵是很不好拍的。”
“野生羚羊很敏感也極其怕人,稍微靠近一點它們都會敏銳的跑開。”
“要拍到它們吃草的畫麵,可能要在淩晨四五點鐘就起床,趕在羚羊吃草前隱藏好,攝影師不能主動去靠近動物,隻能在它們經常出沒的地方等著它們來,如果運氣不好,可能一整天什麼都拍不到。”
商遠舟看著他,“你很喜歡攝影?”
季餘很少主動說這麼多話,也很少提起他感興趣的話題,商遠舟其實更想問的是——你心情不好?
“還好,”季餘簡單的帶過,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今天想起來高中的時候我還找上你說了些奇怪的話,本來是有人找到我給我錢讓我去嘲笑你分化失敗的。”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他頓了下,想了一個很重要的事。
季餘笑眼彎彎的開口:“對了,這麼久了還沒有恭喜你分化成功。”
商遠舟笑不出來。
半個多月前的同學聚會上,在天台兩個獨處時,是他主動提及了高中季餘那時候說過的話。
才半個多月而已,季餘就問他記不記得。
如果是其他人再次提及高中的事,商遠舟會認為是想借著高中的事情攀關係,拉人情。
但季餘這樣說,商遠舟知道他是真的把同學聚會上自己說過的話忘了,也不在意高中的事。
大概是今天出去在哪裡,碰到了什麼人,或是遇到了什麼事,才讓季餘又想起。
對著眼前這張笑臉,商遠舟甚至想問季餘一句,他的事就這麼不值得被在意嗎。
哪怕是普通朋友說過的話,才半個月過去也應該是有印象的,更何況還是在同學聚會兩人獨處時這麼特殊的情境下。
季餘像是擁有巨大無比的鈍感力,什麼人說的什麼話,他都能輕易的拋在腦後。
還是說,他對季餘來說甚至不算普通朋友。
這世上究竟有什麼人才能被季餘在意。
像是沉甸甸的冰壓在商遠舟心口,每一次心臟跳動,都在叩擊堅冰,融化的冰水讓商遠舟冷靜著沸騰。
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像旁觀者一樣聽著自己開口:“是嗎,確實不記得了。”
季餘還在說著什麼,他大約是真的心情不好,需要找點話來轉移注意力,商遠舟卻在客廳呆不下去了。
呆不下去,也裝不下去。
“我還有事,你吃了飯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