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曌體內流出的黑血滴落,金台,玉階,一直蜿蜒至殿外,讓人觸目驚心。
“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有官員壯著膽子詢問。
陸修瑾從容不迫拿出玉璽和鳳印,在清流的驚愕,楊顧餘黨的驚恐之下,朗聲道:“南軍衛尉、北軍執金吾與曌夫人楊氏結黨營私,竊取傳國玉璽,私建小朝,乾預政事,偽造聖旨,圖謀廢立!昨夜孤識破賊子計謀,率領雲中軍清君側。諸臣也已看清楊氏自儘,而北軍執金吾被孤斬於劍下,南軍衛尉亦逃不出天羅地網。”
收到風聲的楊顧餘黨昨夜就已稱病告假,而在場的餘黨也哆嗦著臉皮,不敢出聲。
無愧於心,敢於問詢的是擁護陛下的清流,“那陛下呢?”
陳元捷道:“陛下受了驚嚇,在甘泉宮修養。”
那清流老淚縱橫,“太好了,太好了,天不亡我大瀚啊!”
楊顧兩黨擅專弄權早已不是秘密,最開始敢於諫言的官員大都盍然而逝,漸漸的,也就無人敢置喙,他們清流惟有抱成一團,謹小慎微,默默守護大瀚、守護陛下。
清流欣喜若狂,楊顧餘黨也隻能戰戰兢兢地陪著笑臉,也有端重的老臣反應過來,問了一句顧太後呢。楊顧餘黨皆噤若寒蟬,畢竟雲中王一朝得勢,顧太後的下場也將是他們的下場。
清流紛紛諫言,“太後顧氏蒙蔽陛下,操控朝政,這些年來牝雞司晨,使陰陽顛倒引上蒼不滿,天災頻發。今雲中王清君側,除奸佞,太後顧氏亦不能放過啊!”
陸修瑾冷峻容顏上一雙點漆眸深不見底,眸光意味不明。
昨夜王爺放過太後,無異於埋下隱患,陳元捷早就不滿王爺對太後的寬容,但笨嘴拙舌,難以勸說王爺動容,眼下逮到機會,與清流一同勸說王爺。
清流在朝堂上受了許多氣,大多源於垂簾聽政的太後,如今太後失勢,他們焉能不踩上一腳?
太後必須與楊曌一同伏誅!
長樂宮的殿門被猛然推開,士兵衝入殿內,映入眼簾的是破損襤褸的戳紗帷幔,紫檀雕漆海棠刺繡屏風上的青玉比目魚盤摔碎於地,半月桌上的汝窯青花瓷瓶裡的梔子花枝枯萎低垂。
長樂宮空空蕩蕩,士兵一番搜尋無所獲。
她竟逃了。
**
兩個時辰前,醜時,長夜未央,黎明未現。
長樂宮沒有點蠟,東邊的檻窗上尚未凝殘月,月色吝嗇傾落於此,殿內無半點光,徒留茫茫黑暗與闃闃空寂。
顧南枝沉溺紛亂的意識中,她仿佛孑然行走在一片荒原,天地一色,腳下是焦黑的土,抬頭是無邊無際的夜。
嬌小的身影一動不動倚靠殿門,空洞的眼神凝在白玉地磚,若非胸膛還在起伏,會讓人以為她沒了生息。
從子時到醜時,光陰被拉成細線,流速極慢。
突然,右殿臨時用木條封閉的軒窗被人撬開,一個人影趔趄地翻進來。他在黑暗裡摸索,才在殿門邊發現失魂落魄的顧南枝。
他的身上帶著濃鬱的血腥味,肩膀兩邊不對稱,左肩被硬生生削去一截。
他出口說話,沙啞低沉得像生鏽的鉸鏈轉動,“顧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