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難猜吧。”白笙輕咳了聲,說了這麼久的話,胸腔傳來一陣氣悶,嗓子有些乾啞。
他不顧對麵那老頭吃人的目光,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水潤嗓子,又拉開椅子坐下,等那口氣稍微通暢了,才淡聲解釋道。
“特事辦裡麵天賦者和普通人混雜,雖說是聯接他們的橋梁機構,可又何嘗不是因為天賦者數量太少,所以需要一些人去進行輔助呢?在一次次任務中活下來的工作人員一定會成為後續的中堅力量,會這麼做的原因麼……”
白笙輕輕點了點自己的下巴,“估計是因為異變發生這麼久以來,情況並沒有得到遏製反而在不斷惡化,如果真的到了那個階段,更加無所謂規則了,怕是就連普通人也要送出去。”
說再直白點,是舍棄。
到了那個階段恐怕已經無法顧忌太多人的死活了,是留下天賦卓絕的天賦者,還是一無是處的普通人呢?
這幾乎是不需要考慮的決定,保存重要的火種才是對當下形勢的最優解。
“當然了,這隻是最壞的情況,我覺得哪怕能多儘一份力也好。”白笙摸了摸手上的金色小環,神色漠然不辨喜怒,似乎全不在意自己究竟說出了一個多麼殘酷的現實。
顧仲元麵沉如墨,這麼多年來為了維持民眾的穩定和信心,他們都隻是象征性地釋放一些正麵消息,偶爾有些發生在城內的異變,也都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了,借此不斷提高天賦者的地位和特事辦的威信。
一方麵是為了招募更多有實力的人加入,一方麵又何嘗不是如他所說,是在做最壞的打算呢?
不知情的人看來特事辦就是一個鐵飯碗,有編製福利好地位高,像個香餑餑,無數人擠破腦袋也想往裡進。
但一旦危機來臨,他們才是最早被推上去的炮灰。
而外麵的異變程度就連特事辦內部人員都說不清楚,畢竟他們常年都隻在城裡做任務,可這個加入不到三天的人,竟然一眼就把其中的利弊關係分析得這麼透徹,也將他們辛苦維持的假象毫不留情地碾碎戳破。
這個人太聰明了,不能留。
正好對他所謂的能力也很感興趣,在生死關頭就不得不把所有本事都發揮出來,這麼想來,之前隻讓他呆在城裡,還真是有點“屈才”了。
畢竟上趕著找死,他也攔不住麼不是?
“看你這麼堅決,我也就不攔你了,但你要知道,”顧仲元稍稍緩和了一下臉色,假惺惺地勸導道,“特事辦的人員傷亡已經算是不小了,而外麵的傷亡概率是這兒的二十倍不止。”
“你可想清楚了,以你的身體情況,何必去遭那個罪?”
這是實話,不過城市裡死亡的大多數都是跟隨天賦者一起出任務的普通人,就比如上次那個不小心被蟲子包圍的倒黴蛋,而天賦者多少都有點保命手段。
可秘林裡就連天賦者都在以一個恐怖的數字折損著。
“正因為如此,破例讓我出去也不算什麼損失,不是嗎?”白笙輕抿唇角,語氣輕飄飄的,“反正早晚要死的。”
他的神色太冷靜了,跟資料裡那個知道自己病情後歇斯底裡的少年完全不同,就像徹底心死之後的擺爛。
可偏偏從他的眼神裡又看不出幾分死誌。
難道他就對自己的能力那麼有信心?
顧仲元在心頭冷笑一聲,沒再勸了,直接通過了審批,並告訴他明天就可以出發。
拿著所謂的申請執行單出門,白笙沒什麼所謂地捏在手裡扇了扇。
他隻是意思意思來問問,要是不同意那就直接強闖,誰還能攔得住他不成?
不過是還勉強記著自己的普通人身份,所以打算循規蹈矩走個流程。
他可真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等過了明天,你就能吃飽了。”白笙摸了摸手指上的小環,意義不明的說了句。
小金有些疑惑,但還是舔了舔他的手指,表示自己永遠支持他的所有決定。
第二天一早,寧澤就來接他了,懸浮車又往市中心開了一段,但其實是更加靠近秘林的方向。
他們的目的地是賞金公會,一個全部由天賦者組成的機構。
“我隻能送到這裡,你要一個人進去。”寧澤替他開了門,抬頭看了眼那棟高大的朱紅色建築,目光隱隱擔憂,“千萬要小心。”
出了這片安全區,外麵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更何況他還是這樣的身體。
說不定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於是他拉住白笙,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你……還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或者還有什麼話想帶給親人嗎?”
白笙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回來,抬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背,剛剛小金差點張嘴一口咬下去。
雖說沒牙不疼,但寧澤畢竟隻是個普通人,說不定會被他生生夾斷手骨。
這家夥的警惕心也太強了點。
“沒有。”安撫好小家夥,白笙抬眼看向寧澤,神色漠然,“我沒有親人,也沒什麼心願。”
寧澤哽了一下,感覺心頭有些憋悶。
他知道白笙尚有雙親在世,可那件事之後他等於完全變成了孤兒……
想來他也很難過吧?
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他沉默了一瞬,露出一個略帶傷感的笑,“那等你回來,我請你吃飯。”
一個不算什麼的約定,白笙卻能從中感受到這家夥真切的關心,也想起了另一件事,“說起來我還真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你說,我一定辦到。”寧澤這下來了精神,兩眼灼灼地盯著他,幾乎是拿他的話當遺願去完成了。
“之前那棟爛尾樓,那裡還住了一些人,”白笙緩聲道,“倒也不需要額外做些什麼,如果討債的人再找上他們的話,希望能幫忙照看下。”
“畢竟這事與他們無關,也不過是無辜受我牽連。”
寧澤長歎一口氣,微微有些惆悵。
這家夥,真的是一點都不替自己考慮啊。
“你放心,這都是小事。”他輕聲道,思來想去不知道還能叮囑點什麼,隻能眼看著那道欣長消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白笙站在了一棟巨大的高樓麵前,朱紅色的外牆,寬數百米,從他這個位置側頭,一眼竟然看不到邊,高度也很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