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想到哪方麵去了?”
“真不怪我,你看過那個采訪沒,她嘴瓢~暴露了性取向。”
無意聽到八卦的鹿呦挑了挑眉。
好比宣告灣仔碼頭不太直,意料之外,但又不算太意外。
舞台上卡洛琳舉起了指揮棒,全場都靜了下來,兩個女學生也連忙止住了話頭。
鹿呦正襟危坐認真聽起了音樂。
Piano Concerto No. 3 in d minor, Op. 30
被稱之為世上最難演奏的鋼琴作品。
演奏因為磨合斷斷續續,到最後十五分鐘,第一樂章才被完整地呈現出來。
似天鵝絨般的大雪下擦出的火焰,跳躍、翻滾、輕快地扭動,從小小一朵,漸漸燎高,悲愴地燃燒於蒼涼的風中,將滅不滅在孤寂的琶音裡……
排練結束,掌聲如雷鳴響在排練廳內。
舞台上,月蘊溪撩起薄薄的眼皮,目光掃向已然沸騰的聽眾席,尋找熟悉的身影。
驀地定格住。
與鼓掌揮手的學生們不一樣,鹿呦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低著頭在看自己垂放在腿上的手。
她像被隔絕在熱鬨之外,脊背彎出幾分頹然。
曾經她也可以輕鬆拿捏拉赫的曲;鋼琴老師曾欣喜地抓著她的手說是顆好苗子;評委預判她會成為鋼琴界一顆耀眼的星星……
都成了過去式。
本該在舞台大放光彩的人,隻能高坐台下,仰望他人。
月蘊溪像被扼住了喉嚨,心疼得難以呼吸。
感覺有人在看自己,鹿呦直起身體,對上月蘊溪投過來的視線,唇角上揚,學著前麵的學生朝她揮手打招呼。
稍愣了一霎,月蘊溪籠著一絲清愁的神情便好似寒露季節裡薄霧初散,恰見枝頭拒霜花開,綻出一抹綺麗的笑意。
鹿呦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忽閃了兩下眼睛。
笑起來這麼好看的人,為什麼不愛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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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場後,鹿呦繞到劇院後台出入口等月蘊溪收拾好出來。
站定不到兩分鐘,身邊多了一道身影。
先前那個混血女孩螃蟹似的挪步湊近,指尖一抹鼻尖,笑說:“好巧呀,姐姐。”
鹿呦心說一路跟著,能不巧麼。
顧著小朋友的麵子,她沒戳破,問她:“不回家麼?”
“跟你一樣,在等人呢。”
女孩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聊,全程歪著頭,視線緊緊黏在她身上。
被盯得不自在,鹿呦忍不住道:“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麼?”
不問還好,一問女孩不僅沒收斂,貼得更近了。
一道戲謔的女聲傳過來:“你再近點,都要親人臉上去了。”
順著聲看過去,迎麵走過來兩個人,個子高點的女人金發碧眼,是指揮家卡洛琳。
說話的是另一個,半紮狼尾鯔魚頭,背著小提琴盒,薄荷綠的盒上拴著漸變雲和玉竹的掛件,是樂團的首席,宣傳上有介紹,姓名寫作雲竹。
被她這麼一說,女孩迅速擺正了腦袋,緊接著噠噠噠地小跑過去,撲進卡洛琳的懷裡:“老師!”
鹿呦驚詫。
沒想到女孩和卡洛琳是這麼親近的關係。
轉念想起女孩興致勃勃介紹演出陣容時的語調,恍然了悟,難怪,說起卡洛琳的成就女孩是那麼自豪。
她發怔的時候,雲竹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雲竹試探地拖著長音問:“鹿——?”
鹿呦本能地轉臉麵向雲竹,眸光裡劃過訝異,奇怪雲竹知道她的姓,很快又鎮定下來,沒應聲。
從神色中得到了答案,雲竹笑道:“鹿小姐,大提琴組要開個小會,她讓我跟你說聲,再稍稍等她一會兒。”
果然是從月蘊溪那裡知道的。鹿呦點了點頭表示知曉。
與女孩結束交流的卡洛琳挪到雲竹身邊,求知若渴地提問:“Lu小姐的Lu是什麼Lu?馬路牙子的路麼?”
怪怪的聲調裡還夾雜著東北口音,雲竹沒忍住笑,擺手說:“不是。”
“不是那個路。”混血女孩與她異口同聲。
鹿呦擰眉,朝女孩看過去。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一個兩個都知道她的名字。
與此同時,雲竹也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妙,拖著尾音意味深長地笑說:
“是蘊溪喜歡的那個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