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懷安語氣嚴肅了起來,帶出幾分駭人的氣勢。
大概小時候被打罵多了,哪怕現在成年了,也還是會有一瞬的瑟縮。
不過也就一瞬。
鹿呦沉心靜氣道:“我翅膀硬了你不是該高興麼?”
鹿懷安冷笑:“我高興什麼?”
“你現在年紀越來越大,毛病一堆,老了癱了還能有個硬翅膀依靠。我也不是那個為了生活費、為了有家住任打任罵的小孩子了,就算你帶回家的女人想對我做什麼,我也有自保能力,不會再發生超出你預想和控製的慘劇了。這不值得高興麼?”
鹿呦看著工具箱上磕碰出的劃痕和凹陷,“你想娶誰就娶誰,不用讓我去看,也不用征求我的意見。”
我需要你尊重我意見的時間早就已經過了。
這一次的靜默過後,鹿懷安沒再開口,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鹿呦鼓著腮幫子沉緩地籲了口氣。
心如擂鼓,舒緩不過來。
這裡不能抽煙,她低眸把手機放回到編織包裡,順手拿出塊巧克力拆了含進嘴裡。
快融化的巧克力,吃起來有種肥肉的質感。
心情更糟糕了。
捕捉到高跟鞋踩地聲由遠及近,似是朝她走過來,鹿呦轉眸望過去。
J家水晶鏈那款高跟,細閃的鏈條輕環纖細足踝。
黑色禮裙裡襯是高開叉設計,外罩的網紗層層簇擁,瓷白於墨色輕紗間影影綽綽。
鹿呦撩起眼皮,看清月蘊溪穿的是一件掛脖禮裙,脖頸和腰部鑲了細鑽,長發盤起,一側碎發彆在耳後,另一側彎卷在臉頰旁,將那張大氣的臉襯出幾分清嫵柔媚。
月蘊溪察言觀色,關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麼?”
“沒,接了一通不太愉快的電話而已。”鹿呦不想多說,轉移話題道,“蘊溪姐姐穿這個很漂亮。”
加了稱呼的誇獎,有種避嫌的意味,很難不讓人猜測不愉快的電話是來自那位。
月蘊溪眸光暗了暗,背在身後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手中的物件。
“老月!進場啦!”
不遠處雲竹一手扶著月蘊溪的大提琴,一手往音樂廳指了指。
月蘊溪轉回臉,從身後伸出手說:“我要去準備演出了,隻能讓它先陪你了,開心點。”
琴盒上的那個長頸鹿掛件坐在她柔膩的掌心。
毛茸茸的小長頸鹿看著很憨厚可愛,讓人無法抗拒,鹿呦接到了手裡。
月蘊溪離開沒多久,鹿呦接到了外賣員的電話讓到大劇院門口取花。
手上拿著工具箱,還得捧兩束花,鹿呦便將掛件扣到了編織包上。
取了花回來剛好演出即將開始,鹿呦按照票上的位置坐下。
演奏比公開排練時要更遊刃有餘,完整的拉三在下半場。
鋼琴承接弦樂的孤寂悲涼,像大雪夜悲愴的風,那簇將滅不滅的火在蕭瑟中孤單地掙紮,這一段樂團處理得很特彆,更果斷,更堅毅,是以轉入大調時,不突兀,且令人更加感動——風停雪止,它迎來了自己的光明。
舞台上的人連發絲都在飛舞,能不遺餘力地體現激情,也能婉轉悠揚表達細膩的情感。
鹿呦鼻尖忍不住泛酸。
如果可以,她也想。
可惜,沒有如果……
演奏會結束,鹿呦收拾好情緒,前往後台給鐘疏雲和月蘊溪送了花束。
鐘疏雲問她:“聽下來感覺如何?”
鹿呦無法用直白的語言去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思忖道:“音樂真的是心臟的救命丸。”
鐘疏雲柳眉揚起來,對她的回答感到欣喜,唇邊笑容綻開:“是這樣,它很治愈,能給人帶來無限的力量。”
之後,因為外麵還在下雨,樂團的人商量改天慶功,互相告彆離開。
臨走前,月蘊溪將傘遞給了雲竹。
雲竹一頭霧水:“什麼意思啊?”
月蘊溪平聲說:“你不是沒帶傘麼。”
“沒事,我可以蹭卡洛琳老師的傘。”雲竹問,“而且你給我,你用什麼?”
月蘊溪朝鹿呦看了眼。
“哦~”雲竹恍然大悟,立即接了傘,“那我就不客氣了!”
月蘊溪拎起琴盒背上身,朝等在門口的鹿呦走過去說:“走吧。”
側把手上的小長頸鹿晃進鹿呦的視線裡。
她低頭,看向自己編織包上勾著的那隻:“這個……”
月蘊溪解釋:“那是多買的一個,送給你了。”
聽演奏的時候,她都在摸著這隻小長頸鹿,實在是喜歡,便大方接受了:“謝謝。”
轉眼又看到月蘊溪琴盒上那隻。
好像情侶掛件似的。
鹿呦手摸到掛件,想取下來,忽地又停住。
拿下來似乎更微妙,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於是她的手隻是虛握了小長頸鹿須臾,很快就鬆開,稍稍往上勾環住編織包的背帶,再無多餘動作。
月蘊溪不動聲色地收回眼,落進懷裡馥鬱有鮮豔的花裡,仿佛能感受到香味與色澤在流入胸腔。
攥緊的手指慢慢放鬆,指腹輕輕一撚。
竟是一層細膩的薄汗,沁著她小心收斂的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