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準確些,是學生會裡的一位低年級小嘍囉。他們在情人節前夕的卡拉芘維德派送禮物,充當帶來快樂的小天使。當然不是人人有份——得有人指定為你購買情人節賀卡或花束,才有禮物可收。
這裡麵的可八卦性非常強。
所以你們現在大概明白了,為什麼在“丘比特”出現的刹那,全班都精神一振,雙目射出強光,然後跟水族館裡的兩棲動物似的,支棱起來使勁往外看。
史密斯陽先生見狀也笑了,他說:
“好吧,請進!”
“丘比特”進來了。這小孩可能是第一次從學生會領到活乾,激動得臉頰發紅。禮物給到坐在隔壁桌的鮑勃,贈送者是他男朋友丹尼爾。
我們為他們的愛情鼓掌。
“祝你們百年好合!”加奈在一片混亂裡大聲喊,甚至還切了句中文:“99999!”
真是一片盛況。
不過今年學生會這麼早就在派送了嗎?我為此思忖了幾秒,恰在這時,加奈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對陸祈打了個響指。
“還有你,Eden。”他靈敏地問,“你的神秘追求者今年行動了嗎?有沒有再給你情人節賀卡?”
“沒。”陸祈愣了一下,說。
“沒事兒,我們再等等看。”加奈寬容地揶揄道,“畢竟,學生會有時候動作很慢。”
陸祈笑了一下,不說話了。
Eden是他在學校用的名字。其實在家裡也用,因為陸祈有一半血統來自愛爾蘭,所以眼睛是綠色的。我覺得他非常好看,至少,比那些背塑料翅膀的更像天使。
思及此處,我朝門外看了一眼:學生會的人已經走了。
教室裡也重歸秩序。起哄結束後,我們繼續讀書,態度端正了不少,畢竟接檔莎士比亞的內容也很難。逃離古英語後,卡拉芘維德的十一年級英文A1班將從文學轉向語言,改為研究演講策略和公共新聞分析。
與此同時,同年級的B1班在學《哈克·貝利曆險記》。
而C1班上周的作文考試題是:“你的好朋友Sam和他的爸爸發生了一些爭吵。請根據以下閱讀材料,幫助他為爸爸寫一封道歉信”。
說到這裡,你們肯定能夠理解,為什麼我們沒法搞年級大排名。部分科目采取分級製度,為的是讓所有人都在跟得上的前提下學一些新的知識。其餘混合上的科目也設有兩條評分賽道,嚴苛程度不同,可自行搭配挑選,畢業時會顯示在成績單上。
英文A1班隻有十一個人,史密斯陽先生一人十分鐘,剛好在下課前談完。
“好啦。”他說,“都吃飯去吧!”
我們瞬間一哄而散。
食堂位於紫藤花長廊的末端。學校在修建設施上下了大工夫,這裡看起來尤其高雅。天花板上是仿文藝複興時期的複古壁畫,桌上有白色細彩繪,地板則有大理石花紋。
相對不那麼美好的則是,人人都像遊客一樣高聲喧嘩,擠來擠去。
和每天一樣,我像打仗一樣穿過人群,占領一張空桌後,以最快速度將書包、鑰匙、學生卡等雜物均勻灑在桌邊每一把椅子上,以防不相乾的人突然坐過來。這種事常有發生,但又不能把他們給趕走,不然太不友好了。
“怎麼隻有我們三個。”成功坐下後,加奈作張望狀,“其他人跑哪兒去了?”
“拖堂了吧。”我拉開書包。
加奈、陸祈和我,幾年來保持著穩定的飯搭子關係,同時還有一些友誼。一張食堂方桌可容納六位顧客,所以此外還有三個人。
其中一個去年轉學走了,另兩個分布在B級和C級英文班,此刻都沒有蹤影。
“我好像看見AK了。”加奈突然說,“在一點鐘方向……這裡!”
他站起來,瘋狂揮手。
於是半分鐘後,被稱為AK的學生從人群裡擠過來,把書包往加奈旁邊的位子上一扔。他真名叫郭一芃,英文名是艾莉森,所以出現在花名冊上的是“Allison Kuo”(粵語拚寫),簡稱AK。
AK也是陽性女孩,長得跟《孤兒怨》裡的主角幾乎一模一樣,我一度特彆羨慕。
更令人羨慕的是AK個子很高。今日恰逢每周一的“校服赦免日”,他的牛仔褲露出截腳踝,顯得更高了,但也能看出沒穿秋褲,活該冷得一直抖腿。
“我餓死了。”AK說,“誰跟我一塊兒去買飯?”
我高舉起手,且讓它呈麵條狀抖動。加奈見狀也試了試,但失敗了:這是我的專屬動作,全年級再無彆人能抖得像我這麼自然天成。
加奈被迫承認了這一點。
“那就你倆去吧。”他說,“我坐在這兒看家。”
陸祈則去食堂的另一端接水。不過在那之前,他先敲敲我麵前的桌子,我趕緊把水壺翻出來給他,因為我自己總不記得要接下午的水。
很好,現在所有人都有事可乾了。
我跟AK溜達著前往點菜窗口,購買了五人份的黑胡椒牛柳、玫瑰醬雞排飯、西班牙乳酪肉餡餅、三文魚時蔬薄卷餅,以及盒裝發酵乳。
在寒冷的冬日,卡拉芘維德的夥食不能不說是一種慰藉。
我們滿載而歸時,馬丁還是沒到,但陸祈已經回來了,正坐在位子上看什麼東西。
在他對麵,加奈表情閃爍,雙目射出強光,像水族館裡的遊客一樣坐立不安、神秘兮兮。
“你們一定猜不到剛發生了什麼。”他說。
“什麼?”AK問。
他邊問邊拿起一塊乳酪肉餡餅,折起放入張大的嘴中。我也將一大勺牛柳飯挖進盤子,同時故作不經意地,往陸祈手上瞥了一眼。
“Eden的匿名追求者又來了。” 恰在此時,加奈宣布道:“各位請看,賀卡剛剛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