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簡斟酌道:“仔細說就是……自從我遇到那個白胡子老頭之後,不時便會看到一些即將發生,但是還未發生的事。”
“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敢欺瞞父親。”
祝遠暉皺眉盯著他,又道:“你還說過我死了,那我問你,你爹我,什麼時候死的?”
祝青簡肯定道:“萬勵七年。”
“萬勵?”
“下一個年號。”祝青簡微歎了口氣,老皇駕崩後,新皇登基,方改國號為萬勵。
“怎麼死的?”
“萬箭穿心……”祝青簡說到這裡,麵上忍不住露出了悲憤神情。
畢竟,此事對於他來說,僅僅隻是幾個月之前剛剛發生的。
父親的血浸透黃沙,而他被副將扯住手臂,拖向外圍……
這些畫麵曆曆在目,此生難忘。
他抬起頭,透過被淚水模糊的雙眼,卻發現老爹正吹胡子瞪眼地盯著他。
在祝遠暉眼裡,這小子的表情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
幼稚的小臉上充滿了悲苦的神情,瞧上去彆提有多違和了,還滿眼是淚,當真就像……就像死了爹一樣!
“你親眼所見?”祝遠暉的麵色愈來愈精彩。
“是的爹,我親眼所見!”祝青簡鄭重點頭,“我知道您不會相信,可我還是必須告訴您,未來……”
“未來不光你老子死了,你老子的副將也都死了,咱手底下的兵也全軍覆沒是不是?”
望著祝遠暉似笑非笑的表情,祝青簡最終還是沒敢說出那聲‘是’。
祝遠暉冷笑一聲,伸出右手指著他:“你,收拾一下!待過幾日,跟爹去部隊裡練練!”
“是,”祝青簡看出了老爹的不耐煩,可他還是想爭取一下,“爹,我沒讓您現在就相信我……”
“你這混小子,你老子就沒見過手下的兵有一個中邪的!”祝遠暉冷哼,“你要是再敢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就罰你去圍著後山跑三圈!”
這話落入耳中,祝青簡果斷閉嘴。
後山雖然不大,但是一圈起碼也得有個八裡地,就憑他現在的體格,三圈能要了他半條命。
“大丈夫征戰沙場,不搞什麼神神鬼鬼的玩意!再讓我聽到你從哪裡學那些江湖騙子,整什麼戰前占卜那一套,你就給我等著!”
數落完兒子,祝遠暉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拂袖而去,氣得連拐杖都不要了,隻覺心中分外煩悶,這孩子一定是因為不夠爺們,缺少陽剛之氣,才會叨叨這些邪門事兒!
待祝遠暉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處,祝青簡才回身自桌旁坐下,以手扶額,緩緩歎了口氣。
老爹的反應真是令他……完全不意外。
祝青簡聽說過,戰前占卜的巫師曾害死了老爹數千弟兄,這一套曾經盛行的占卜規矩就是被他老人家廢除的,如今自己卻說出了怪力亂神的話,也難怪他不願聽。
隨後,祝青簡搖搖頭,決定先放下這件事。
他算了算時日,若這時入伍,比前世的入伍時間要提前了好幾個月,不過,如此也好,比起自己練,部隊中的訓練要更為有序。
十日後,祝青簡一早便被父親拎出了門,越過崗哨,進入了軍營。
他佯做好奇,目光四顧,心中卻倍感親切。
這是他最為熟悉的環境。
突然,一陣朗聲大笑傳來,祝青簡驀然轉頭。
兩個人並肩行來,其中一人眉毛粗長,臉型方正,另一人虯髯滿麵。
王副將……張副將……
笑聲是張堰良張副將發出的。
他那落滿黃沙的虯髯,以及王達王副將背後插滿箭矢跪在戈壁之上緊緊護著他的畫麵驟然衝入腦海。
祝青簡隻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心中一陣激蕩。
二人走過來,行禮道:“將軍。”
張堰良很感興趣地瞧著祝青簡,還伸手比了比他的頭頂,又指指自己肚皮:“少主長高了這麼多,上次見麵才到咱這!”
祝遠暉推推兒子的背:“簡兒,可還記得你王叔,張叔?快叫人。”
張堰良長得凶,卻十分愛笑,聞言又是哈哈一笑:“肯定是不記得了,”他轉向祝青簡,“少主,以後咱和老王,就是你的教官!”
祝青簡立即站直了身體:“張叔!王叔!”
瞧著他這稚嫩麵孔上鄭重其事的神情,張堰良又摸著胡子笑了起來。
王達對祝遠暉道:“將軍請放心,我等定竭儘全力教導少主。”
祝遠暉歎了口氣:“這孩子就是被他娘慣壞了,他若敢不聽話,你們儘管揍,不必給我麵子,也彆跟旁人提起他的身份,”說著,又對祝青簡道,“在軍營中,你若是還不肯努力上進,就會處處被人瞧不起!知道了嗎?”
“知道了,爹。”
隨後,三人便開始商議他的教育問題,祝青簡垂目,在一旁默默聽著。
他需要鍛煉和學習的內容,除了體力,耐力,刀槍棍棒之外,還有兵法,算術,以及排兵布陣。
除了體力耐力需要慢慢來,其他的,他早已爛熟於心。
不過多學一遍,更加紮實熟練,也不算壞事。
確定了訓練內容之後,祝遠暉便離了此處,將兒子交給了教官。
於是,祝青簡便決定像當初應付私塾先生一般,先偽裝一下,裝作從生到熟,不能一開始便鋒芒太露。
校場空曠平整,外圍不時就有一隊隊巡邏兵手持長.槍走過,三名十四五歲的孩子在校場一角站成一排。
正是教官們給他找的陪練。
祝青簡定睛一看,心情瞬間變得十分愉悅。
這三個小孩子,他全都認識,再熟悉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