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不見,他的麵孔竟變得陰柔了些許,皮膚蒼白且細膩,嘴角微翹,衝祝遠暉輕聲一笑:“祝將軍。”
祝遠暉翻身下馬,走到麒麟軍跟前,緩緩伸出右手,握住劍柄,冷聲道:“讓開。”
麵前麒麟軍依舊巍然不動,擋著他的去路。
祝遠暉微一用力,“鏘”一聲響,鋒利劍刃露出,幾乎同時,他身後兵將瞬間列陣,全部將劍拔出了半尺。
對方也不含糊,一時間,劍出鞘的聲音清脆如冰,又似奇峻天險,衝破高牆。
殺氣彌漫,有如實質,緊張形勢一觸即發。
祝青簡眯起雙眼,就在這時,一隻黑貓突然如箭般竄了過來,快的看不清模樣。
一接近此處,它似乎也感覺到了這股瘋狂湧動的暗流,一身黑色的毛驀地炸了起來,發出“喵嗚”一聲近乎淒厲的叫聲,跳到了夏成武的身後。
夏成武隻是略一側目,便迅速收回了目光,隨即前行兩步,雙手抱於胸前,黑色罩袍垂墜,緩聲道:“祝將軍,聖上駕崩了。”
他的聲音平靜緩和,所說內容卻如石破天驚。
“胡言亂語,你給老子讓開!”祝遠暉此時當然不會相信,定是這條閹狗搞的陰謀詭計!
夏成武冷笑一聲,擺擺手。
麒麟軍長劍歸鞘,讓開了一條道路。
見狀,祝遠暉也鬆開手,將劍收起,大步走過,在路過夏成武身旁的時候頓住腳步,側頭問道:“聽聞夏將軍調離了京城,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夏成武的手攏在寬大罩袍之內:“嗬,祝將軍回來的也是甚早。”
祝遠暉冷哼一聲,率眾衝入殿內,卻驟然頓住了腳步。
麵前的一幕令他們萬分震驚。
隻見太子牧子宣癱坐於地,滿臉淚痕,雙目血紅,目光呆滯驚恐,一隻手捂著脖子,鮮紅的血自指縫中汩汩流下。
他的另隻手則死死抱著一隻巴掌大的明黃色寶匣,用力到指節泛白。
眾人震驚的目光又向前移去,斑駁泛灰的殿門大開,牧蒼靖躺在殿內的舊木床上,不知死活。
“皇上?!”祝遠暉心中巨震,可眼前場景著實太過詭異,他也不禁怔了怔,方抬步向殿內走去。
祝青簡也緊皺著眉,仔細思索著麵前的一切,他目之所見,與那因為太過遙遠而早已變得模糊的前世記憶,似乎並無什麼區彆。
理不該如此。
他們回來的明明比上一次要早上許多,那麼,這一世的事情是提早發生了,還是……他忽略了什麼?
他提前藏起的藥瓶,改變了什麼事?
這一路上,祝青簡已經推演了無數種可能出現情況,因此,眼前的狀況,他自然也已經想到過了,隻是他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
祝青簡的頭腦開始高速運轉,冷靜地觀察著四周。
絕不可能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定有什麼事情同之前不一樣了。
是什麼呢?
牧子宣抱著寶匣,站起身,嗓音帶著哭腔,抽泣道:“祝將軍,不必看了,父皇駕崩了。”
祝遠暉難以置信:“皇上前幾日還與末將切磋過,身體硬朗得很!怎麼可能?!”
“唉,”夏成武長歎一聲,走上前來,雙眸微眯,“祝將軍,皇上不過偶感風寒,誰知道竟……”
牧子宣好似在發愣,沒有接夏成武的話,直至看到夏成武掃過來的深沉目光後,他方點頭低聲道:“對……對,祝將軍,父皇染了風寒……”
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前一世,祝青簡一直震驚地呆在原地看熱鬨,而現在,兩世為人的他不理院子中的風起雲湧,離開父親站到兵馬右側,來到了距離殿門最近的位置。
他必須找機會到牧蒼靖身邊看一看。
這件事,身處權力的漩渦的隻有三個人,他們都想掌舵勢頭,而他祝青簡,現在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不會有人太過注意他。
當走過牧子宣身邊的時候,祝青簡忍不住皺眉瞥了此人一眼,並未掩飾眸中敵意,而牧子宣神情怔怔,與他對視之時卻毫無反應,目光空洞異常。
好似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祝青簡心中冷笑:
這蠢貨難不成後悔了?
本事沒有多少,野心倒不小,如今政局不穩,現在你可能也已經隱隱意識到了,沒了你父皇,憑你一己之力,根本對付不了這些老怪物,隻會被他們啃的連骨頭都不剩。
另一邊,果不其然,祝遠暉與夏成武沒說兩句,兩方人馬又爭吵了起來,劍拔弩張,
“祝將軍,你此話何意?微臣可是前來救駕的。”
“救駕?!為何要救駕?”祝遠暉冷笑一聲,“這刺客隻怕是在賊喊捉賊罷!”
“聖上駕崩,現在,臣難道不該前來主持局麵嗎?!”
祝青簡趁他們擁擠推搡之際,彎腰跨過門檻,幾步進入了殿中。
地麵灰塵已布滿腳印,木床上的牧蒼靖臉色枯黃,不再如前世那般異常紅潤,直挺挺的躺著,一動不動。
在爭吵聲中,祝青簡迅速行至床邊,單膝跪地,望向牧蒼靖。
單看麵色,他這次沒有中毒,解毒丹當是發揮了作用,那他為何還是沒有挺過去?
祝青簡疑惑地伸出手,又試探了一下牧蒼靖的鼻息,歎了口氣,正打算搭上他的手腕……
突然察覺到了什麼,祝青簡倒吸一口涼氣,麵露震驚,猛然握住了牧蒼靖蒼老的手,定睛看去。
這雙手形如枯槁,滿是褶皺,摸上去尚有餘溫,卻絕非正常的消瘦。
更像是……失水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