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還在順流下行,轉眼之間已經離小棹翻處拉開了數丈。
錦魚木呆呆地,前方河道烏黑中閃著團團火亮,像一條渾身冒火的惡龍,轉眼就會將一切吞噬乾淨一般。
恍惚之間,水波翻卷處,河燈忽閃之下,一張雪白模糊的麵孔撞進眼中。
她猛地回過神來,尖聲叫喚:“轉頭,轉頭,快轉頭,救人啊!救人啊!”
河麵之上,燈影幢幢,那聲音響亮而尖利,帶著恐懼的顫音,遠遠傳開,仿佛連波浪都被劈開了一般。
幾個船婆子聽了吩咐,頓時手腳麻利地轉了帆的方向,又有人搖櫓轉舵,一陣忙亂,不過片刻,這艘西瓜扁便靠近了眾人落水之處。
就見河燈早被撲得亂七八糟,好幾處有人在掙紮呼救。
船婆立刻解了小舢板,派了兩人下去,上頭的人又伸出長竹竿四處撈人。
錦魚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緊張萬分地看著他們搜救,猛地就聽有人喊:“救起來一個,救起來一個!”
就見一個精壯漢子,臂彎裡拖著一個人,朝小舢板遊去。
河燈的光搖晃著,波光也在起伏,晃得人眼暈。那人濕淋淋的,也看不清長什麼模樣。隻見穿著一件深色衣裳,濕透了,隱約猜得出應是藍色的。
錦魚默默叫了一聲阿彌陀佛。
又聽人尖叫:“小公爺!小公爺也救起來了。”
香羅興高采烈得破了聲。
她不由在河麵上左右逡巡,就見小舢板旁,一個銀白身影抓住了一根竹竿,正在撲騰。
她又鬆了一口氣。
又過得片刻,撲翻的小棹已經翻正過來,救起來的人也陸續上了棹。
就聽那精壯漢子道:“謝天謝地,竟是一個沒少。我王老三定要好好祭一祭河神。”
想來這漢子是船公。
卻聽人道:“最該謝的,是人家小姐!”聲音暗啞,大約是之前嗆了不少水。也不知道是誰。
錦魚聽得這話,猛地回神,低聲道:“都進去,不許說咱們是誰。”一手一個,拉住豆綠與香羅,飛快躲進了船篷裡。
卻聽外頭有人道:“恩人小姐可是景陽侯府的?船上有位丫鬟姐姐我好像認得……”
錦魚暗暗懊悔考慮不周。聽剛才香羅的口氣,分明是見過那小公爺的。救人時,就該叫香羅趕緊進去。
如今可不好收場。隻得吩咐船家趕緊離開。
一時不知行到何處,隔著篷窗,隻見外頭四處焰火此起彼落,紅花綠柳,星辰明滅,滿天飛霞,她默默看著,耳裡卻滿是豆綠跟香羅兩個的刮噪,說著剛才救人的事。原來那小公爺是敬國公府的,那美少年則卻是永明侯府的。之前在洛陽莊遠遠見過,沒想到會在這裡又遇到。
心裡不由有些忐忑。若是以前在洛陽莊,這根本不是個事。可如今她在侯府,今兒賭氣自己一個人出來,若隻是自家人知道也就罷了,傳出去,許夫人頭一個饒不了她,彆再連累了她娘,又給許夫人磕頭求饒。
這樣想著,便沒了看焰火的興致,便叫豆綠通知船家,打道回府。
回到府裡,時辰還早,許夫人等人都還沒回來。
今兒特殊,二門還沒落匙。她們仍是跟著香羅後頭,大搖大擺地進了二門。
回到淺秋院,秦氏正在院子睡蓮缸邊上,納著涼等她們。
見她們毫發無傷地回來了,大鬆一口氣,喜得團團轉,直打聽上了哪隻船,都跟誰在一起,放了什麼燈。
豆綠香羅半句話不敢吭。
錦魚想了想,揉了揉眼,伸了個懶腰,含糊道:“我們坐的自己的船。放了幾隻燈,又逛了片刻,便回來了。”也不敢提私自出門,又救了人的事,便洗漱睡下了。
*****
過了兩日,一切如常。錦魚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猜也許那敬國公府的小公爺不敢叫家裡人知道自己胡鬨落水的事,所有沒有聲張。
這日錦魚母女兩個一大早吃過早飯,趁著太陽還不大,便仍去期頤堂給老太太請安。可惜還是大門都進不去,隻得在外頭行了禮。
母女兩個便慢慢往回走。
不想剛走到中途,就聽身後腳步響,有人叫喚:“五姑娘,秦姨娘,夫人叫你們過去,有話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