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卻沒說話,反朝香絹看了一眼。
香絹默默出了門,輕輕扣上了鎖。
錦魚慢慢喝了一口茶,極清淡的茶香,怪好喝的,不知是什麼茶。
錦心卻站了起來,指了指立在屋子正中間的螺鈿彩漆花鳥屏風:“你隨我進來。”
錦魚便跟著她轉到了屏風後頭,卻見一條長長的烏木案子,上麵堆滿了各色錦緞,還有大大小小的禮盒。
“這些都是彆人送我的。妹妹隨便挑罷。”錦心挑著眼角看她,有種明明白白的優越感,叫人怪討厭的。
錦魚上手摸了摸那些錦緞,入手細膩厚實,再看花色精致繁複,配色鮮亮。最近她在準備嫁妝,倒知道行價,這樣的貨色,一匹至少要十兩銀子。
她想了想,笑道:“無功不受??,姐姐好端端地送我東西做什麼?”
就見錦心眼神一亮,右嘴角慢慢揚起。這個表情跟許夫人倒像了個十足。
“妹妹果然是個聰明人。我還擔心……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罷。人雖是你救的,可光憑這救命之恩,你也踏不進敬國公府的門檻。再則,我與小公爺……我們……”
提起小公爺,錦心一張臉像一點胭脂沾了水,慢慢地暈在了雪白的紙上。
“也……也算得是青梅竹馬。便是沒有這救命之恩……也……彼此……早就……。你……你也彆覺得委屈,日後再後悔,傳出些沒用的閒話,說……說我搶了你的親事。”
錦心的聲音起起伏伏,說到親事,到底害羞,幾乎聽不清。
錦魚那日在花廳便知道錦心喜歡小公爺,小公爺對錦心也並非全無情愫。
她從來沒想過要踏進敬國公府的門檻,攪和到他們之間去。
可聽錦心這麼說,卻覺得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沒有這救命之恩,她也能嫁進敬國公府,她又何必心虛地給她送禮呢?不就是封口費麼。
可惜她跟許夫人早有交易,卻不能再收錦心的禮。
想到此處,她不由心頭一動,她見不著許夫人,可錦心能見著啊。
她便上前主動拉住錦心的手,彎彎嘴角道:“我與姐姐所求不同。我自來說話算話,從不出爾反爾。回頭母親回來了,還請姐姐轉告母親,我所求之事,還望儘快有個結果才好。”
她倒有些擔心許夫人答應她的條件是在逛她的,不然怎麼這麼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人也找不到,倒像是故意在躲著她一般。
錦心杏眼微挑,十分自信:“隻要你不在父親和老太太麵前出爾反爾,傳出些閒話來,我便當你是我最好的妹妹。母親那裡,我自然幫你催著。”想想,臉上又帶了幾分羞怯的笑意:“聽說你家江三郎跟……他……也是極要好的,日後我們敬國公府對你們,定會照拂一二。”
她家江三郎?錦魚倒不反感這話,也微微笑了起來。
雖然她並不指望沾敬國公府的光,可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
兩人又閒話一陣,錦魚才知道原來是大姐錦熙又有了身孕。
許夫人一大早得了喜訊,便大包小包,急急跑到宜春侯府看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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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最近喜事太多,許夫人心情好,也可能是有錦心幫著說好話,過了四五日,那天她剛吃完午飯,王媽媽就親自來叫她到古香堂去。
錦魚到了那裡,就見許夫人滿麵紅光,得意洋洋地又給她猛賣了一通好,說這脫籍的事如何如何費事,這才把秦氏與梅姨的脫籍文書拿給了錦魚。
如今不比前朝,沒有了官戶、雜戶,奴婢一免便可為良。
錦魚捧著那文書,眼圈發熱。
輕飄飄兩張硬黃紙,表層微微泛著蠟光,平滑如絲,蓋著方方正正的紅色京兆府官印。
這兩張紙曾經像兩座大山,壓得她娘腰總是勾著,膝蓋總站不直溜。
如今她娘成了良民,能蓄私產,能當家作主,再離開了侯府,活得定會更舒坦。
卻聽許夫人道:“按理錦心跟你的親事,要隔開些才好。隻是我找高僧算了算日子,隻有明年四月裡十二十五這兩個日子最好。要麼你們同日成親,要麼……你的親事晚上三日。卻又正趕上錦心回門……所以,我跟侯爺合計了合計,不如兩好並一好,雙喜臨門,叫你們兩姐妹就定在四月十二,同日出嫁。”
錦魚正沉浸在替她娘成功脫籍的興奮中,暈乎乎地也沒多想,便道:“全憑母親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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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魚一路腳下生風,幾乎是跑回淺秋院的。
秦氏見她小臉放光,跑得額角都是汗,忙給她倒了杯井水鎮著的葡萄飲子,拉她在堂屋八仙桌前坐下,笑問:“難不成有什麼好事?”
錦魚左手掏出手絹擦汗,右手端起琉璃杯,把涼涼的葡萄飲子一飲而儘。
這才獻寶一般從袖中掏出文書拿給秦氏看。
不想秦氏接過一看,頓時臉色大變,不但全無喜色,反厲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她怎麼會這般好……”話說到一半,她猛地抬頭,一向帶著輕愁的眉眼間俱是厲色:“你……你要氣死我麼?!我就覺得怪道,怎麼你死活要結永勝侯府的親事,你說……你是不是為了我跟你梅姨,才聽任她擺布,要嫁那個繡花枕頭的?!”
錦魚從未見她娘如此表情,手上捏著的羅漢杯一滑手,咕嚕滾下了桌,“哐當”一聲摔成幾片,她嚇得抽了抽腳,忙道:“不是不是,娘……我這是一舉兩得,一石二鳥,占了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