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叫玉鉤,今年十七了。
原是許夫人院子裡的二等,是當初王媽媽送到淺秋院來的四個丫頭之一,還點明了要她來伺候秦氏。
錦魚之前住在淺秋院時就知道,雖然這玉鉤頂了個大丫頭的坑,秦氏需要人伺候時,她卻從來不見蹤影。
這些日子,聽幽菊說隻要侯爺一來,她就前後亂湊,真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早看她不是個東西。
玉鉤長得豐滿,年歲又大,像隻熟透了的蜜桃,說起話嗲聲嗲氣,並不怕她。
“姑娘不去瞧瞧麼?滿府的人都去瞧熱鬨了。”說著又裝腔作勢地“咦”了一聲,指著豆綠道:“剛才豆綠也在呀!還沒跟姑娘說麼?”
錦魚不由看了豆綠一眼。
豆綠站出來,直走到玉鉤跟前,叉腰仰著頭,道:“我去了呀。我們姑娘根本不在意這些個虛禮,我有啥好嘚嘚的。”
玉鉤挪了幾下腰,好像怕人不知道她腰細一般,哈哈笑道:“虛禮?京中規矩,男方納征的聘禮有多少,到時候女方的嫁妝至少要照著這個數翻一番。今兒咱們四姑爺起碼下了一萬兩銀子的聘禮,到時候咱們侯府給四姑娘的嫁妝少說也要兩萬兩。”
這規矩錦魚倒也是知道的。不過沒放在心上,反正江家貧窘滿京城都知道。她也沒打算照著這個兩倍的規矩走。
倒是這兩萬兩的嫁妝,叫她吃了一驚。她本以為,錦心能跟嫡長姐錦熙一樣,就已經夠風光了。
她若加上洛陽莊,不比錦心差多少。
她們同日出嫁,錦心定會吃個暗虧。
可如果錦心的嫁妝有兩萬,這十裡紅妝一擺,她就是加上洛陽莊,也是無法與她相提並論的。
要怪也怪這小公爺,太過財大氣粗了。
卻聽豆綠大聲道:“那有什麼了不起!國公府有錢罷了。論心意,我們姑娘之前納采的雁可是活的!”
《儀禮·士昏禮》曰:“昏禮下達,納采用雁”
納采是六禮中的第一禮。
永勝侯府當時送了一對活雁。
敬國公夫送了一對赤金雁。
當時她沒想著跟錦心比,也沒留心。想不到豆綠居然還記著。
玉鉤卻是挑著嘴角冷笑不止,道:“活雁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娘當年成親,我爹送的也是活雁呢。”
玉鉤是家生子。她爹她娘都是奴才。拿他們跟錦魚和江淩比,是成心惡心人。
錦魚眼眸明亮,朱唇彎了彎,把心裡湧起的一股氣強壓了壓。
江家與柳家……確實是差得太遠。
若她要因為江家比不上柳家,就氣得死去活來,隻怕還沒成親,便生生氣死了。
豆綠也不是好惹的,便繼續跟玉鉤兩個鬥嘴。
玉鉤說江淩送的聘禮隻怕不足一千兩。
豆綠便問玉鉤怎麼知道的?若不是一千兩,差多少,玉鉤是不是要陪錢?又逼著玉鉤立字據。
兩人吵來吵去。
錦魚慢慢把剩下小半盞茶喝了,掏出絹子擦了擦嘴角,才道:“玉鉤,你以前是在夫人屋裡當差的。如今在姨娘這當差,你這般嫌貧愛富,是不是覺得特彆委屈?”
玉鉤停了爭吵,陰陰陽陽,道:“我們做奴才的,隻是主子挑我們的,哪有我們挑主子的份兒?”
錦魚便輕描淡寫道:“說得好。你這般羨慕四姑爺手麵闊綽,又羨慕四姐姐嫁妝豐厚,我便替姨娘作主,把你送給四姐姐當丫頭吧。”
玉鉤甚是吃驚,卻並不怕,反笑道:“我自是巴不得離了這裡。可惜我作不了主。姑娘也做不了主。”
錦魚眨了眨眼,笑得明媚如春光,道:“作不作得了主,你去一趟便知道了呀。”
玉鉤“哼”了一聲,扭著身子走了。
誰知她前腳剛跨出淺秋院的大門,錦魚後腳便叫幽菊把玉鉤的東西都收拾了,扔出了大門,又讓個粗使婆子去通知王媽媽,說玉鉤想去伺候四姑娘,她已經把人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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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院門關好,錦魚便指揮著幾個粗使婆子把院裡睡蓮的水給換掉,在缸底蓋上厚土,準備過冬。
正嘻嘻哈哈乾得愉快,不想就聽外頭有人高聲叫:“開門!四姑娘來了!”
聽聲音倒像是那個玉鉤。
錦魚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門。她倆的仇,躲是躲不過去的。
大門一開,錦心帶著一大群丫頭婆子湧了進來。
就見她穿著梅紅緙絲銀線菊花錦緞襖,打扮得花枝招展,氣色極佳,掩不住的喜氣洋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那超乎尋常的納征聘禮。
見她似乎也沒有追究之前宏福寺舊仇的意思,錦魚也有些意外,想了想,便請她到堂屋裡坐下說話。
一時裡外都擠滿了丫頭婆子們。
幽菊給兩人都上了茶。
錦心的是一隻嬌黃蓮紋折腰杯。
錦魚的是一隻粉彩纏枝花鬥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