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江重涵不想、甚至畏懼結婚。
前世,他父母本來是單身主義者,但是雙雙拗不過家裡的逼婚——尤其是母親,她一直被說“女人隻有結婚生子才是正道,老了你會後悔的”,被外公外婆哭、甚至跪下懇求。沒辦法,她隻能和父親相親。
他們覺得彆的相親夫妻能過下去,自己也可以,兩個“老大難”就這樣匆匆結婚。可婚姻哪有想象中的簡單?兩人婚後整天吵架,一點小事也相互指責攻訐,不到兩年就升級成砸東西。最後,兩人因為在開車的路上再一次爭吵到失去理智,出了車禍,雙雙沒了。
後來借住在親戚家,江重涵見過各式各樣的夫妻,有彼此是初戀的,也有閱儘千帆的,可每一對都在吵架、出|軌。江重涵真的懷疑,這世上真的有不變的愛情嗎?如果沒有,結婚有什麼意義?隻是激素讓人們繁衍後代嗎?
沒有答案。
反正,江重涵根本不想結婚。
可……不把小姑娘留下又不行。
原身的事穎安縣無人不知,杜玉娘跟仆婦在他家門前呆了一會兒,街坊們肯定已經將他是敗家子的情況說得一清二楚。就這樣,杜玉娘還是選擇留下來同他成親,可見她是真的沒處去了。
在古代,未出閣的女子見個外男都是毀名聲的大事,對自己的親事也不能發表太多意見,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玉娘要不是有被庶母逼嫁、走投無路的緣由在,敢親自上門認親事,人言就能把她逼死。
如果江重涵現在讓她離開,等著杜玉娘的隻有三條路。
一是回去聽庶母的話給老員外當妾室,二是頂著認親事又被趕回去的羞辱,投繯而死。三……也許等不到她回家或者尋死,這圍觀人中不懷好意的,早已盯上了她。
她會成為這圍觀中某人的禁臠,也可能被某人賣掉,做妾已經是好的,更大可能是落入青樓,受儘折磨。
等待她的,隻有死路一條,或者生不如死。
古代的女性,一生是這樣的不由自主、不容易!
江重涵不想娶她,更不能看著她去死。
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哪個醫生會因為人終有一死,就對病人坐視不管?
“杜姑娘。”思量再三,江重涵謹慎地開口,“我不是要毀約或是趕你走,隻是婚姻事關重大,你我年紀都輕,不好輕易決定。為防萬一,咱們先請一位能說話的長輩過來,再從長計議,如何?”
杜玉娘從小被教導三從四德,習慣了被男人做主,隻是點頭不語。
江重涵又對一個老翁拱手道:“宋伯,煩勞你去請段教諭來一趟。他若是不肯來,你便同他說,我們江家三代隻托他辦這一件事,他為人極好,一定會來的。”
誰?做縣學教諭的段於廷?四周的人都用一種“這敗家子腦子壞了吧”的眼神看了過來。
那個一雙眼睛隻看得到錢的段於廷,為人極好?
宋老翁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年紀大了耳朵有問題,愣了一會兒才想起,段於廷欠著江家的恩情呢!
那段於廷是個久考不第還偏愛考的童生,段家哪裡供得起?虧得江家樂善好施,段於廷登門打秋風,江家儘數出資了。姓段的一次不第,又來一次,考了快二十年,終於考中秀才。隨後,段於廷也不考鄉試了。
按本朝規定,且不得回本籍為官,吏部銓選,南北更調,定為常例[注1]。段於廷卻又跟江家打秋風要了筆錢,給藩司送了禮,讓本該的舉人才能做縣學教諭,落到了自己頭上。
自打回了穎安縣,段於廷是決口不提一個“江”字,做兩首酸詩也要少一筆寫成“冮”。等江家敗落了,江重涵幾度受凍挨餓,也曾有人讓段於廷還錢。段於廷卻賣弄口舌,說當初不是借,乃是送,既是送的,自然不必還。被戳脊梁骨太多太久,段於廷又說:“江涵哥若有我當年一半兒上進,莫說還那幾兩銀子,就是十兩我也願哩!可現在,我豈能容他玷汙江員外的恩義?”
十兩?江家給的銀子,哪次不是二三十兩?二十年下來,少說有二百兩銀子了。
眼下江重涵話裡的意思,難道是段於廷來一次,這二百兩銀子的事就一筆勾銷了?
“涵哥兒!”宋伯大為皺眉。
他雖然看不起這個敗家子,但是天性也看不過年輕人被坑騙。
現如今二兩銀子就能買一畝地,若是能追回這二百兩銀子,買下良田百畝,豈不是能過上好日子?他竟要一句話的功夫把賬勾了!
真是個敗家子!
江重涵卻隻再拱手:“宋伯,拜托。”
宋伯重重地嗐了一聲,跑了一趟。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段於廷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