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明仗著豪華煮鶴焚琴……(1 / 2)

明月曾照小重山 聞檀 3892 字 8個月前

臨安新都,十二月深寒,蕭瑟之氣裹挾大地。

新帝禦極不過一年,如今天下初定,正逢天寧節,是以史無前例的隆重開辦了,集英殿彩樓上教坊樂人仿百鳥朝鳴,瓊樓玉宇,張燈結彩。宗室百官朝賀,各國使臣來賀,奢靡的宴席足足開了三日。

謝昭寧躺在床榻上,麵色蒼鬱,她看著窗外枯瑟的冬景。

熱鬨的聲音隔了很遠傳來,仿佛是經年夢境。

“夫人,方才殿下派人送來了此物。”

聽到聲音,謝昭寧回望過去。

女使跪在地上,手中方漆填金的托盤上,放著身織金羽擢,光華熠熠。此乃親王王妃的服製。

她的手指在上麵細細摸索過,浮雕的紋路,名貴的宮百合香,那織金羽翟與這屋中陳設的蕭瑟格格不入。她驀地低笑出聲,笑得咳嗽。曾經她為了這東西,使了多少手段,填了多少的性命,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女使欲言又止,看著她的眼神極是擔憂。

此時,門突然開了,兩列侍衛走了進來,皆重甲執刀。

隨即,徐緩的腳步聲走入。

女使身子驀地一僵,臉色浮現驚恐。

“怎麼不穿呢?”

在侍衛的垂拱之下,那個人緩步走來,他身著玄紫翟衣,戴七梁冠,玉革帶束出身形修長。燈光下隻見其眉目精致俊美,黑瞳沉暗,蒼白膚色,連唇色也是淡極了,越發顯得他尊貴疏離,無法讓人想象,這竟是如今權禦朝野的淮陽王。

女使更是懼得伏地,身子微顫,一言不敢發。

“你那些年毒比蛇蠍,費儘心機,想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謝昭寧並不理他,她收回自己蒼白枯瘦的手。

趙瑾驀地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冷厲道:“看著我!”

謝昭寧的下巴被掐得生疼,她被迫抬起了頭,眼前這人,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名滿汴京會捐錢與寺宇平民的少年郎嗎?他現在的樣子,既冷酷又病態,仿佛會笑,又仿佛下一刻隨時會殺人。

謝昭寧心中湧起陣陣的悲涼,她閉上了眼睛。

是如何走到今天這步的?

是從她說喜歡他開始,或者是從她害死他最愛之人開始?

當年趙瑾扶持名不見經傳的襄王奪取天下,新皇著封其淮陽王,親監中書省。趙瑾又以輔佐幼帝為由,親住垂拱殿,幾同親政。而她呢,早隨著順平郡王的倒台大勢儘失,儘失尊貴,不過亂黨賊子罷了。

趙瑾他將她帶回禁庭囚禁,當天他便給她服了一種禁藥,他在她耳邊告訴她,這藥會讓她漸漸口不能言,以後,還會讓她看不見,作為對她的懲罰。他便是要讓她做一個,既不能看,也聽不到的活死人。

她年幼時,曾因戰亂受刺激,患了眼疾,一度什麼也看不見。那段時間是她最懼怕的日子,他明明知道這些,卻還喂她這種藥?

她毛骨悚然的恐懼著,拚命地摳嗓子乾嘔,落到那個地步了,她還想好好活著。

他那時候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那時候他還在笑。

瘋子,瘋子!她撲上去掐他的脖頸,他卻不動,任由她掐著,仿佛她不過是個力量輕微的螻蟻,他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那時候她是多麼的悔痛,她悔痛著她這一生,她望著金磚上自己的倒影,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淚砸上去,痛苦得乾嘔。是她的錯,明明是尊貴的世家嫡女,為何要活得如此肆無忌憚,為何要喜歡著並不喜歡她的少年,不顧他的拒絕,將自己覺得好的一切捧到他麵前。可當年的趙瑾溫潤如玉,清風雋雅,又如何會喜歡她?她則因他嫁給他無望,而嫁給了順平郡王——嫁了之後,她才發現,原來順平郡王竟是他的親哥哥!

後來為了權勢,為取得他的注意,她究竟做了多少陰私的事?

她一步步權勢愈盛之後,天下對她惡毒的罵名越來越多。她則依然移不開自己的目光,注意著他,甚至出於嫉妒,暗使手段,趕走了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侍女,引得旁人對他非議,這更使得他對她厭惡。

若僅如此也罷了,後來她得知,趙瑾曾經喜歡過的人,竟是他的青梅,且已經嫁給了他義兄之後,她萬蟲噬心般的嫉妒,做了多少為難這女子之事。後來的一場宮宴上,這女子因喝了她遞過去的羹湯,竟中毒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