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紅螺正好端著銅盆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捧著衣裳的小丫頭。一個圓臉活潑,便是謝昭寧醒來時,就聽見她說要吃棗糕的青團。另一個害羞膽怯,是紅螺帶著的小丫頭紅繡。
兩個小丫頭放下衣裳的方盤,因是第一次貼身伺候謝昭寧,緊張又謹慎地屈身退下了。
青塢和紅螺卻都吞吐說不出來。
謝昭寧眼睛微眯,知道背後必然有事,道:“昨日你們已經知道了,咱們處的境況很是危險,稍有不慎,便會被人連骨頭帶渣子地吃乾淨。所以若是有事,不管你們覺得,告訴我是好還是不好——都一定要告訴我。”
祖母病得太重,謝昭寧什麼話都不敢與她老人家說,隻想著每日能去逗趣討巧,逗老人家高興就行了。她心情明朗,便能多活幾年陪著她。能與她一起對付那些魑魅的,便唯有她們了。
兩個人對她是忠心的,可卻沒有完全的信任,在她們眼中,即便有她昨日那番行為,她們隻將她當做需要她們護住的孩子。
但是謝昭寧不需要她們這般的保護,她們才幾年的修為!
想當年她嫁入順平郡王府後,其實順平郡王並不喜歡她,新婚之夜就去了邊關。她從未見過順平郡王,心中又有趙瑾,自然也根本無所謂。為了能在順平郡王府得到權勢,她想儘辦法地討了老郡王妃的歡心,暗中對付其他妯娌,終於成了老郡王妃眼中獨一份的人。不過最後這些都是空。
看到娘子的眼神,青塢才歎道:“奴婢告訴了娘子,娘子聽了可不要生氣。昨個晚上,二娘子說疼癢難忍,夫人便照顧了她一夜,還從庫房中拿了株五十年的靈芝來熬湯給她喝。因二娘子今晨還未見好轉,夫人才傳話說,今日的學堂和請安都一並免了。”
紅螺便也不忍了,接著道:“範醫郎昨兒個明明說了,她那病吃了藥便無事了,怎又反複癢起來,不過是裝可憐罷了。奴婢看來,她這病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了!”
青塢將旁邊銅壺中煮好的木香湯倒進了琉璃盞中,遞給謝昭寧。時年汴京之人,晨起後都要喝一盞煎點湯茶藥。
青塢解釋道:“不告訴娘子,也是怕娘子聽了難受。”
謝昭寧接過琉璃盞啜了口,木香特有的味道彌漫開,隻覺得渾身暖融融的。
也不怪她們隱瞞,以前的她聽了母親對謝宛寧如何好,總是會難受、生氣。她生氣也不說,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吵、去鬨。
而謝宛寧又總是如此。
她表麵看著不爭不搶,若真的有了病痛,卻會好好利用,不反複地病個三四次是沒有完的。她這樣的做派,更引得薑氏將心神放在她身上,覺得她體弱多病,日常更是關注她。
以前明明她和謝宛寧都一並得了風寒發熱,她卻倔強不肯說,可謝宛寧卻能利用此機會,又是咳嗽又是發燒,鬨得家裡人仰馬翻,使得母親更關懷於她。可她見母親心疼謝宛寧,更不想對母親說自己也生了病,倔強忍著。
但心裡總是不痛快的,還要鬨些事出來,越發讓母親覺得她不懂事。如此兩母女的誤會就會越來越深。
這次之事,一開始本是說她傷了白鷺,謝宛寧賣個慘,什麼也不用做就占了上風。可緊接著,她卻揭穿了謝明珊,說是謝明珊誣陷了她,自然又是她受了委屈,引得母親開始對她心軟。謝宛寧自然不會聽之任之,便借力打力,利用此次受傷,再次賣可憐。
說不定甚至是引導母親暗中責備自己的——她病的起因是什麼,還不是因了謝明珊算計,算來算去,總是能算到謝昭寧頭上。謝宛寧越是病,就越是顯得謝昭寧做過的事荒唐。
從前她最痛心之處,不就是見父親母親對謝宛寧好嗎,她若是知道了,自然心裡不好受,搞不好又要做出衝動之事,那便又鬨得母親不信她了。
這便是謝宛寧慣用的招數,也是愚蠢如她向來會踩中的伎倆。
青塢和紅螺她們也明白,也見過了各種她耍潑的姿態,知道會導致極不好的結果,所以她們才不想她去。
但她如今聽到,幾乎要笑出來。這些憋屈,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年,所以從前忍耐的種種,愚蠢的種種,都要算計回來才是。
何況她心中正盤算想如何激怒她們,引她們出手,才能找到她們的破綻,將她們給揭開。謝宛寧便這般送上門來了。
紅螺見她不說話,就道:“反正夫人也說了不必去請安,娘子您的手傷又還沒有好,咱們便在院子裡玩,您前些日子不是說想種水仙嗎,奴婢已經給您把種子要來了。”
青塢也跟著安慰她:“是啊,娘子您要是不想種花,咱們可以玩百索。以前在西平府,您玩起百索就不停呢。連都統大人叫您吃飯您也不會去!”
兩人還像哄孩子那樣哄她,睜著兩雙亮閃閃的眼睛看著她,生怕她還生氣。
謝昭寧卻笑了笑,她道:“可是我也病了啊,總得讓母親知道才是。”
青塢和紅螺一愣。
紅螺說:“娘子,您可要三思啊!不如奴婢們陪您去老夫人那裡吧,奴婢們今晨燉了黨參烏雞湯,您可以給老夫人送去呢!”
青塢則問道:“娘子,您怎麼了?”
看到謝昭寧臉色似乎的確比平日更蒼白些,青塢立刻想伸手試試謝昭寧的額頭。
謝昭寧卻彆開了臉道:“無妨,昨日在母親處燙傷了手,又受了寒罷了,並不嚴重。”又頓了頓:“總得去給母親請安吧。以前總是荒廢請安,眼下應當每日都去才是。”
兩個女使聽到此,很是有些警惕,但還是好言相勸:“娘子,您切不可衝動,您身子又還沒好,還是在家中修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