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計時一百天、提高一分乾掉千人的各種口號中，陳銳迎來了高考。

現在各考點周邊的酒店，是你有錢都住不上了。家長們早早的就去預訂，預測可能是自家娃的考點的周邊酒店都訂下，等考點下來，就晚了。有的定晚了，就去酒店守著，因為有考點下來後多餘不要的，然後退的。既要確保酒店舒適，又要考慮環境安靜，還要兼顧距離，離考點越近越好。就算娃粗心落下東西，取送也方便。至於吃喝嘛，可不能馬虎，不能隨便的外賣或是小吃攤。吃壞肚子那天都塌了。那兩天父母一般都會請假，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伺候。

陳銳簡單，他的考點是本校，太省事省錢了,住校。據說，學校有個特權，就是全校排名前一百的學生，會被安排在本校考。學校對於這些學生寄予厚望，他們在本校考試因為環境熟悉，盼望他們能超常發揮，考出好成績考出市狀元考出本省的狀元。

所以陳銳不用費心找酒店。他爸媽要請假陪，三年了，孩子一直住校，從不喊苦。現在這最後的衝刺，他們一定要陪著。

陳銳大手一揮，彆，彆擾亂秩序，彆搞得我分心。我考完就回。

兩口子隻得作罷。最後，倒是撈著一個，就是考完後，他們可以接他回家。哇，就這讓兩口子激動半天，他們把陳媛也叫上了。多好，一大家子人，熱鬨。三年啊，陳銳應該有不少東西在學校裡，可是學校遠他家沒車，搬家出租車應該不好叫。陳平動上了腦筋，從單位借了應急維修車，哇塞，大，搬家正合適。

六月的七號八號這兩天，好多路段交通管製，禁止鳴笛、噪音、施工等，如臨大敵。烘托出高考的嚴肅性重要性。高考是沒有任何資源的普通老百姓家庭，盼孩子出人頭地的唯一路徑。

六月八號的下午，他們一家早早地到達學校大門口。他們以為還早，其實學校的大門外已經是人山人海了。有捧著鮮花的、有拉著橫幅的、有的穿旗袍、有的穿定製T恤…。父母們個個情緒激動，等著迎接高考結束的孩子。

校門口左右兩邊一字擺開各種攤點，旅遊、出國、出國培訓、最新款三件套、手機套餐等。個個攤點都在熱情地向家長們推薦自己的產品。家長們等著心急，正好光顧一下順帶打發時間。

隨著高考結束的時間越來越近，安安靜靜的人群開始躁動。‘叮鈴鈴﹍’高考最終結束的鈴聲響起，人潮從樹蔭下從四麵八方湧出來開始向著大門口湧動，人人翹首以盼。有脆弱的媽媽，開始激動流淚。有高舉著攝像機、數碼相機的，紛紛對著學校的大門。

每個考場總有一個第一個出來的孩子。電視新聞媒體首先扛著器材衝了上去。問題大多差不多。‘考得怎麼樣？考試題難嗎？考完心情怎麼樣？考完最想乾什麼？有什麼計劃？有沒有最想和老師說的話？等等。’現在的孩子們都應付自如，因為見慣了風浪。前幾年，有一個第一個出考場是翻著筋鬥出來的，著實讓人驚豔了一把。

接著陸陸續續孩子們出來了，父母們急切地趕到身邊，拉入懷中，道一聲，辛苦了。那溫馨的場麵，比比皆是。

過了一會兒，學校的大門徹底打開，本年的高考正式結束了。家長們一湧而上，他們奔向自己孩子的考場，去教室門口接孩子。陳平、夏淑芬和陳媛也進入了學校。他們三個第一次來學校，走進教學區。但是他們不知道陳銳在哪個考場哪間教室。

陳媛高中也是省示範高中，但與陳銳相比，差了一點兒。陳銳就讀的市一中可是本省最好的一所高中，沒有之一。雖然後來又增加了幾所，但在整體教學水平上還是有差距的。尤其是一中的重點班，那是重中之重。

夏淑芬和陳平心裡有些彆扭，作為父母，他們能給孩子的太少。彆的家長不但知道孩子在哪兒，而且還提前來踩過點。

他們三個蒙圈，隻能站在大門口。學校真大，那麼多個考場自己進去瞎找，彆和陳銳錯過了。而且，陳銳還沒有手機。

一個個幸福的一家家，從他們身旁走過。好多孩子手捧著鮮花，幸福洋溢在花一般的臉龐。

終於，陳媛把眼都要瞅花了，才看見陳銳，正搖搖晃晃地背著書包，從南邊的一幢教學樓那裡出來了。

“爸媽，那裡。”陳媛手指著陳銳的方向，朝著爸媽大喊一聲。

她張開雙臂飛奔向陳銳，“哇，陳銳，祝賀。我們沒買花，我就代替了哈。”這朵‘鮮花’撲來咯。

陳銳直接拒絕這個張牙舞爪的陳媛，“你彆過來啊。”

晚了，他姐姐撲上去了。

“怎麼樣？迎接的儀式喜歡嗎？夠不夠熱情？”

陳銳腳下虛晃一招，他姐姐撲空了。

“夠、夠、夠，過了。”

姐弟倆打鬨著，陳平和夏淑芬也走到了跟前。

“兒子，辛苦了。”

兩口子的眼圈都紅了。

“爸媽，你們都來了。”

“嗯。”

“我一會兒還要去教室，老師要講試卷。”

“哦，對。爸媽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各科老師都要講，得要一兩個小時。”陳媛想起來了，老師會在考試後講試卷，讓大家心裡有底。

“吃食堂吧。”陳銳提議。

“好。”

陳平兩口子第一次去兒子學校的食堂。教學區的對麵是宿舍區，宿舍區一進門右手邊就是，一樓是學生食堂，二樓是教職工食堂。一樓分兩個區域，南邊是家常飯菜，北邊是各色小吃。

第一次，兒子請客，因為隻能刷學生卡消費，不收現金。第一次，在兒子學校食堂吃飯。飯菜確實‘清淡’，米飯糙得噎人。兒子和女兒高中三年都是吃這樣的飯菜，在長身體的時候。食堂裡人不多，大概去下館子的人多。夏淑芬在等兒子的時候，看到好多私家車接到孩子後開走了。

吃過飯，陳銳去了教室。他們三個人去了陳銳的宿舍，收拾。彆說宿舍，就是整個宿舍區裡都沒什麼人。應該是高三後幾乎全部走讀，隻有少數學生住校。他們來到陳銳的宿舍裡，赫，儼然是個小單間，一層樓，說話都有回音，空蕩蕩的。

這個簡陋的小單間朝南，雖是六月，但悶熱。再加上陳銳沒幾件家當，顯得格外淒涼寒酸。

夏淑芬是一路感受各種心酸，她難受的在陳銳對麵的床鋪上坐下，九十公分的床鋪上隻有一塊木板，坐下後有點硌屁股。因為長時間沒人，上麵還積了一層灰。

陳媛當年高考不是在本校，而是在家附近的一所學校，所以她在高考前放假時，自己就把東西零碎的搬了幾趟就完事了。

陳銳的東西，一個大包就搞定。又多又重的是書和複習資料，滿滿兩大袋。裝是能裝下，可是袋子不能提，會破，隻能扛著。苦了陳平的老腰，陳媛一旁護駕。父女倆一路扛著抱著總算是弄到了大汽車裡，虧得汽車大，這兩大袋，一般的後備箱放不下。

他倆坐在車裡喘著粗氣，休息。才注意到後麵跟上來的眼圈紅紅的夏淑芬。

“咦，媽，你怎麼了？”陳媛納悶地望著媽媽。

這一問，正好，夏淑芬乾脆摸起了眼淚，一屁股坐到車裡。從進入學校到現在，全部都是紮心的體驗。孩子們所受的苦全部展現在眼前，沒看到彆的家長前，夏淑芬還自以為是，以為自己是個合格的媽媽。可當親眼看到彆人後，才發現自己啥也不是啥也沒做。半天，才收住，哽咽著說道，“我的孩子們，個個跟著我們受苦…，你看看彆人家的孩子，至少吃住不愁啊…，高考這麼苦，生活保障…”

說不下去了，她又摸起了眼淚。

“你們真不該生在我們家，如果你們能出生在一個好人家，那…將來…”

“媽，你後悔生我和陳銳了？”

“不是的，是沒能給你們一個好的照顧…讓你們光吃了苦…”

陳平偷偷地扭過頭去，眼淚已在眼眶裡打轉。他此刻的心情和妻子是一樣的。陳平對於兒子倒是還好，男孩子皮糙肉厚。可是一想到女兒，他心裡就不好受，女兒當年高三畢業時，東西都是怎麼弄回家的？

“媽，你是不是不愛我們了？”

夏淑芬愕然地抬頭，“怎麼會？你們是我的心頭肉。”

“那不就結了，不生我們，你哪兒來的心頭肉？”

額…，夏淑芬腦筋一時間轉不過彎了。是啊，她愛並心疼著孩子們，如果沒有孩子們，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她沒時間糾結了，因為陳銳回來了，給她一個大熊抱。把她幸福得直嘰嘰哇哇，她的孩子珍貴無比，她感覺自己像是擁有了一切。她怎麼能後悔生了他們？她是恨自己能給孩子們的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