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淑芬送走兒子後就得去妹妹店裡。小吃店在年初八開的張。今天陳平是下午班,他準備回家去買菜洗衣服打掃衛生。他倆從火車站坐地鐵回來後,一個去買菜,一個去小吃店。
夏淑芬到店裡時快十一點了,她昨天和妹妹請了假。她進到店裡,夏淑蘭正在忙著。以前,小吃店主要做下午和晚上的生意。但在周濤病倒,有將近兩個月沒有開門,老客戶的流失比較嚴重。重新開張後不久,夏淑蘭就發現了問題。她快速地做出了調整,中午時候,隻要有客戶就做。再重頭開始,一個一個積攢客戶。
很快,小吃店以公道的價格、乾淨衛生、優質的服務以及最重要的美味,俘獲了眾多吃貨們。小吃店的生意不但恢複到從前的水平,而且還有上升的趨勢。夏淑蘭知道這些都離不開姐姐的幫助,她不能再做錯事情了。姐姐的工資三千五,夏淑芬猶豫了,但是坦然收下了。這是她勞動所得,她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她們之間是平等、互相尊重的關係。
要知道,小吃店的收入如今是夏淑蘭的重要的收入來源。周濤如今病退,工資隻能拿到原來的70%,六千左右。此外再無任何獎金、單位福利。而小吃店上個月的毛利收入是一萬一千左右。媽媽的房貸去掉後,還能有結餘。她這個月兌換了美元彙給了周子鈺,這個丫頭好久沒找她要錢了。她心裡有底手頭一寬鬆,就先給周子鈺彙款了。畢竟一個人在外,總比不上在家裡方便。
夏淑芬一進到店裡眼疾手快,給妹妹打下手。姐妹倆手腳麻利,一會兒就將圍堵著的人忙完了。
“姐,把陳銳送到車站了。”
“是的,就讓送到車站。”
“陳銳心疼,怕你長途送他累。”夏淑蘭羨慕姐姐的兩個孩子。
“男孩子,粗枝大葉的,哪有那麼心細。”
“哎呦喂,你就不能多疼疼陳銳。”
夏淑芬笑了。她倆說話間,周子涵進來了。她現在日夜兼程地學習,追趕休學一年落下的課程。家裡遭遇變故後,她考慮到如果多讀一年就要多付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所以現在她在奮力追趕。有時間就會來店裡幫忙。假期間,她自己找了實習單位在實習。
“媽,大姨。”
“哎,子涵,下班了。”
“嗯,大姨。”
夏淑蘭望著女兒,突然心裡泛起酸楚。自己一直忽視的女兒如今卻是最懂事,能為她分擔的一個孩子。她柔聲問道,“你回家了嗎?”
“沒有,我來換你回家。”
“好,你在這裡幫你大姨,我先回家。”
“嗯,你回去吧,我和子涵在這兒。”
夏淑蘭把店交給姐姐,然後趕回去。她從十點左右出來,已經有快三個小時了。周濤一個人在家三個小時。
“大姨,你吃飯了嗎?”
“馬上你大姨夫就送來了。你呢?”
“我在補習班吃了。”
周子涵熟練地收拾起來。
這時,陳平送飯來了。他隔天送一次飯,和他的班次正好對上。他掐好時間來的,早了,店裡正是午飯時間,人多,妻子根本沒時間吃,飯還涼了。現在過了飯點,正好。
“大姨夫。”
“哎,子涵在呀。吃飯了嗎?我帶了好多飯菜。”
“吃過了。”
但是當夏淑芬打開飯盒時,周子涵還是孩子氣地用手捏起一個蝦仁丟進嘴裡。陳平在給妻子準備飯盒時,總會加一點兒肉、魚、蝦。他每回買好的菜,都用保鮮袋分好,按照他倆吃的量分裝。每次做飯用一小袋,方便。
“嗯,大姨夫的手藝這個。”她朝著陳平豎起了大拇指。
其實論廚藝,他們都趕不上夏淑蘭。
陳平把飯送到後,就得回去,準備下午上班了。
夏淑芬有周子涵在,安心地吃了一碗飯。陳平送來的飯菜多,夏淑芬吃不完。一會兒等妹妹來了問她有沒有吃飯?如果妹妹吃過了,那這就是夏淑芬的晚餐。夏淑蘭經常忙得沒時間吃飯,也不能好好地吃飯。在家得圍著周濤,在店裡得圍著爐子轉。
下午兩點到四點是最悠閒的時間,平時這個時間夏淑芬多是做一些準備的活。看看各種菜夠不夠?各種作料還有沒有?一次性碗筷餐巾紙等還有多少?及時地購買和添加。
哎呦,一聲輕呼。夏淑芬在整理一次性筷子時,被刺到手指。
“怎麼了?”
“沒什麼,被一次性筷子紮了一下。”
周子鈺連忙過來查看。還好,隻是表皮。
“大姨,我包裡有創可貼。你找找。”
“你怎麼包裡還有創可貼呀?”夏淑芬從牆角的櫃子裡拿出侄女的包,放在桌子上開始翻找。
“我上次有雙鞋磨腳,買的。”
周子涵在培訓補習班的實習快結束,她剛收到一封郵件,需要她上傳實□□結。她在手機上查找出文件並上傳。“找到了嗎?”沒有回答聲。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大姨。大姨手裡拿著一個藥瓶,困惑地正望著她。周子涵拿著手機的手耷拉下去,肩膀也塌了,整個人都塌了下去。
“子涵,你怎麼會有這個藥?是彆人的吧?”
這是最後一線希望,夏淑芬心裡默默地禱告著——回答我,這不是你的。
周子涵低頭沉默不語。
夏淑芬懂了,這是她的。周子涵有抑鬱症。抑鬱症這個對夏淑芬來說是遙遠又陌生的東西,突如其來的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的侄女身上,那個曾經圓圓粉粉可愛粘人的侄女身上。
“不可能。你還小啊,無憂無慮的年紀啊。”
可是侄女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夏淑芬自責,自己有多久沒有仔細地這樣看過這個孩子了? 周子涵的臉什麼時候憔悴成這樣?是那麼焦慮,眉頭緊鎖,下巴尖尖,鼻梁上的眼鏡都仿佛有千斤重。人瘦了好多,整個人缺少了年輕人的朝氣。
“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前年…。”
周子涵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一樣,卷縮在店裡的塑料椅子上。
夏淑芬不想再追問,她走過去將周子涵攬入懷中。輕輕拍打她的背,輕聲低語,“彆怕,彆怕,大姨知道了。沒什麼大不了,會過去的,都會過去。是我們不關心你,是我沒關心你。彆怕啊,有我們在你身邊啊…”
從未有人對周子涵說過這樣的話。媽媽一直說她作,到後來她自己都認為自己作。周子涵再不想委屈忍耐,她抱住夏淑芬的腰,痛快地哭了一場。這眼淚不是委屈的淚,是會讓她堅強的淚。
在家忙完了之後的夏淑蘭剛好此刻進門,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她收住了腳步,默默退了出去。她偷偷擦拭著淚,作為母親,她不夠關心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