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黑漆漆的臥室裡厚厚的窗……(2 / 2)

一米陽光 左右之手 4782 字 9個月前

今年的春節,是蔡娟在丈夫去世後,家裡最熱鬨的一個年。平時隻有她和女兒在家,兩個人吃不了多少。後來女兒上大學,她一個人就更不想弄。現在三個女孩一天要包餃子,一天要包餛飩,天天換花樣地折騰。陳媛得回家,金蟬本來就因為實習在任曉月家,現在幾乎就‘長’在蔡娟家。任曉月笑著說,早知道不請金蟬了,如今是賴在她家了,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蔡娟可維護著金蟬,不準女兒說。蔡娟從做飯中找到了些許安慰,做飯並不能減輕她的痛苦,但能讓她暫時忘記。哪怕隻有一小會兒。因為她想活下去,為了女兒。

這天下午,金蟬在任曉月家吃過飯,要回宿舍去然後再去上班。她本來是準備洗碗,可蔡娟把她轟出來了。蔡娟說,就幾個碗,還用你洗。金蟬拗不過蔡娟,便說道,阿姨,我去上班了。蔡娟回道,嗯,路上小心哈。

啪的一聲,門關上了。屋子裡頓時寂靜下來。如果不是金蟬來陪她,她會忘記吃午飯。本來任曉月是在家的,可突然臨時說有事,就出去了。她在水池邊洗碗,窗外隱約有說話聲傳來。她繼續收拾著廚房,在她把鍋放到置物架上的時候,外麵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裡有人喊道,丫丫…。

嗯?她一愣,是和女兒同小名嗎?她好奇起來,走到窗戶邊往外張望。她沒看見人,但聲音更清晰些。從窗戶外傳來的聲音漸漸增大,情緒逐漸激動,她分辨出是兩個女人。怎麼聽著聲音像是金蟬?她在和誰吵架嗎?蔡娟猶豫著是不是出去看看?就在她猶豫間,傳來的聲音更大了,她能確定就是金蟬。她連忙從廚房出來,剛走到客廳,啪啪啪的敲門聲就急促地響了起來。她一刻也沒耽誤把門打開,金蟬就一頭紮進來,躲進衛生間裡。

蔡娟伸頭望單元門那裡張了一眼,沒有人影,她退了回來。猶豫著現在是先出去找那個和金蟬‘吵架’的人?還是先看看金蟬?她決定先看看金蟬的情況,孩子進來時的臉色嚇人。她來到衛生間門外,擰了一下門把手。門被反鎖。她躡手躡腳地把耳朵貼在門上,裡麵有自來水流出的嘩嘩的響聲。金蟬在哭,打開了自來水籠頭來掩飾。蔡娟退後一步,先不打擾讓孩子發泄出來吧。

她立刻做出下一個決定,出去找那個和金蟬‘吵架’的人。她換好鞋子拿上鑰匙出了家門,跑出單元門,麵向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東麵。因為是春節,小區裡沒什麼人,平日裡人來人往。隻有一個中年女人的身影,她已經走到路口,一步就拐出了蔡娟的視線。蔡娟接著轉過身看向西麵,有幾個手裡拎著牛奶水果的人朝著她這個方向過來,應該是走親戚訪友的人。她東西兩頭又轉了兩回,沒有任何發現。不行,還是回去看看金蟬,她放心不下孩子。她快速地折返跑了回去。

衛生間的門終於打開了,金蟬的眼圈和鼻子都是紅紅的。蔡娟上前一步拉著金蟬的手到沙發上坐下。

“能告訴我嗎?”

“剛才的人是我媽媽。”金蟬小聲地說道。

“噢。”難怪聽到有人喊丫丫,原來是金蟬媽媽。可是兩母女能有什麼天大的仇恨呢?這孩子幾乎不回家,反正蔡娟是沒見過。

蔡娟拉著金蟬的手,陪著她一起掉眼淚。孩子一定是有委屈,才會和媽媽吵了起來。

金蟬哭得更厲害了。她依偎在蔡娟的懷中。這是她第一感受到母愛,並不是媽媽王芸不愛她,媽媽王芸愛她超過自己的生命。可是一個在斷斷續續的崩潰中煎熬的人,如何正常給孩子愛。

“我媽媽在辦理離婚,她要求爸爸安排好我的工作儘撫養義務。可我已經長大成人,我不願接受,所以媽媽著急吵了起來。”金蟬哽咽著。“因為家暴。爸爸是個非常暴力的人,從小我隻要達不上他的要求,就會挨打。”

蔡娟驚訝。夫妻之間的事,蔡娟不敢插嘴,可像金蟬這樣的漂亮可愛的女兒怎麼下得去手?

“你爸爸是乾什麼工作的?”

金蟬明白蔡娟的意思,她苦笑著搖頭,“不,正好相反,我爸爸是市醫院的副院長,帶著的好多學生都是博士博士後。主要致力於複雜腦部疾病手術治療和研究,提出並建立‘腦-醫人工智能界麵’並應用於臨床,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

噢,那不是很好嘛。有知識又有錢又有地位啊,幾乎無可挑剔,日子應該幸福得像蜜一樣甜才對。怎麼日子過得這樣?讓自己唯一的女兒苦不堪言啊?

“從我有記憶起,我就不敢違抗爸爸的意思。隻要爸爸在家,吃飯、走路、穿衣服…樣樣都得有規矩。琴棋書畫藝術運動…都要學。上學後,考試成績要符合他的要求。當然我一直達不到他的要求,以至於他甚至懷疑我是不是他的女兒。考大學是爸爸要求的專業,學校是爸爸選擇的。我以為上了大學到了自己可以做主的時候,不,爸爸要求出國,繼續讀博士然後是博士後…”金蟬一口氣說完,她的眼神痛苦不安地四下遊移。

她猛然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沒有人生,我必須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因為是他生了我養了我。我寧願他沒有生養我。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這不是安穩不是優渥的生活,這是安排是豬的一生。我反抗,然後他揍我,說我讓他的名聲受損,他那麼鼎鼎有名的一個人,竟然會有我這麼垃圾的女兒。”

“嗬嗬嗬,我以死相逼才換來今天的自由,我不能那樣活著。”金蟬淚流滿麵,卻笑著對著蔡娟,“我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著。”

蔡娟瞠目結舌。比起她,金蟬的父母能給孩子的太多。父母為了孩子的幸福可以拚儘全力打造出一對翅膀助力孩子飛翔,可恰恰正是這‘翅膀’成為孩子的不幸。因為孩子更想成為一條自由自在的魚。

“媽媽呢?媽媽呢?”蔡娟急切地問道。

“媽媽隻會選擇隱忍,她顧忌的太多,總是有各種理由。在爸爸一次次的暴力之後、一次次的道歉之後…”

蔡娟無語,媽媽是孩子唯一的守護者。

“你要是我媽媽那該有多好啊。”金蟬對著蔡娟慘淡的一笑。

蔡娟心碎。

“你知道你有多勇敢嗎?我也爬上過陽台,可我沒勇氣…”

蔡娟把金蟬摟進懷中,阻止金蟬再往下說,她不敢聽下去。她知道什麼是絕望,曾經被逼做出選擇,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可如今依舊是無法心安。“傻丫頭,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媽媽。”

金蟬坐直了身體,難以置信地望著蔡娟,緊盯著蔡娟的眼睛。在蔡娟的臉上來回掃視,確認剛才自己聽到的一切。

“是的,如果你願意,我就是你媽媽。”蔡娟看著金蟬的眼睛,鄭重地嚴肅地清晰地說道。

“媽媽。”

“嗯。”

“你知道任曉月的小名嗎?也叫丫丫。”

“是嗎?”金蟬驚訝地說道,眼角掛著淚。

“是的。你就是我的女兒。”

蔡娟沒有理由不振作起來,她現在有兩個孩子,需要她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