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明自從那次與陳銳見麵之後,這個夢越來越頻繁地出現。不受控製地出現,楊東明快崩潰了。
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後,楊東明在學校磨蹭到很晚才回家。在學校裡他忙忙碌碌,不會胡思亂想,這樣回到家無閒暇顧及其他倒頭便睡。他從辦公室走向停車場時手機響了一聲,他隨手看了一眼。是陳銳發給他的幾條視頻。他想,陳銳會和他分享什麼視頻呢?因為網絡網速問題,視頻一直在緩衝。他等了一會兒,文件比較大緩衝時間長,他索性先開車回家。
回到家的楊東明又查看了一下。視頻已經完全接收到了。視頻的封麵引起了他的注意,是晚上,光線昏暗,一個長發女子正低著頭,頭發遮住了半張臉。這樣一個模糊的人影,他還是分辨出來了,是陳媛。他的腦袋嗡地一響,半天才回過神來。他立即點開了刪除,刪除的對話框彈出,他的手顫抖了。他沒辦法點下去,心劇烈地疼痛。他扔掉手機,仿佛手機燙手似的。
陳銳為什麼敢發姐姐的視頻給楊東明呢?因為他回國後從金蟬那裡了解了許多。其中有一條重要的信息:楊東明出國後,和姐姐的同學--羅敏嬌,來往密切,聽說是在一起了。
羅敏嬌?難道是他所在的群裡的人嗎?可是她已經結婚了呀。為了進一步確認,於是陳銳聯係上了羅敏嬌。陳銳申請加了羅敏嬌好友,他上來就自報家門,‘我是陳媛的弟弟,陳銳。’很快,他就得到了回複,加上了好友。
當羅敏嬌得知陳銳的明確的意思後,她大方的推心置腹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楊東明心裡裝著你姐姐呐。’這才讓陳銳心裡有了底。
楊東明精神恍惚地在屋內來回疾走,一直到深夜兩點多。心亂如麻。他想去喝杯咖啡,又怕失眠。算了,倒了杯水。坐立不安的又來回走了半個小時後,他決定去看書。他走到書架前隨便抽出一本書,打算先看會兒書,好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無意識地把手中的書來回地刷刷地翻著。直到書啪的一聲掉到地上,他才驚覺。他彎腰去撿起,這才發覺這是一本筆記本,是他第一次借給陳媛的筆記本。陳媛什麼時候還給他的?怎麼會跟著他一起來到美國?他無語。
他隨手翻了翻,翻開到一頁,他停住了。這頁上有幾幅漫畫,是他曾經畫上去的。但是陳媛補充了一幅--用牙在他的肩膀上刻個章,從此他是我的了,哈哈哈。一個洋洋得意的斷牙的傻丫頭在哈哈大笑著。臉被一張大嘴占據了。
他摩梭著這張臉,其實是張大嘴。先是大笑,緊接著是眼淚。此刻被塵封心底的往事像是海嘯一樣無法阻擋地洶湧澎湃鋪天蓋地般的將他淹沒。他忽然站了起來,去找手機。他要去看那個視頻,無論是什麼內容,他也要看。不要再逃避,必須去麵對了。儘管他不願去承認,他依然愛著她。
他手抖得厲害,點了兩次才把第一個視頻打開。
“我要去美國,我要去找他。”陳媛說話含糊不清,但他能聽懂。
“我要告訴他,我願意願意願意﹍”
“你去呀。”是金蟬。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飛走了,我要把飛機打下來﹍”
“好嘛,你倒是去呀。”任曉月的聲音。
“我要把所有的飛機都打下來,都不準飛。”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陳媛哭鬨著。“我太愚蠢了,我沒機會了,一切都被我搞砸了。”
“行,全都打下來。我們去找。”是金蟬。
“我要瘋了,每年七月五號都來這麼一出,真服了你,陳媛。這是個什麼紀念日啊?”是任曉月在發牢騷。
“一年365天,就今天最像個人,會說人話。行了彆拍了,過來扶一下,我搞不動了。”是金蟬。
“她在搞什麼?她剩下的364天是個啥?”
“行了,你就彆在那兒說風涼話了,過來扶一把。”
“隨她,就把她扔這兒,每年七月五號都是這副德行。”
視頻就拍到這裡,結束了。
視頻拍攝的時間是去年的七月五日。楊東明當然知道這是個什麼日子。他把手機貼在了胸口上,眼淚奪眶而出,這麼多年第一次哭的像個孩子。
門吱呀一聲,開了,“陳媛,你去長源醫學院一趟,下午。有個會。地址我發給你。”金蟬交待完,關門就走了。
陳媛坐在那裡呆住了。她有多久沒回學校了?不是沒時間,是不敢。她隻顧低頭趕路,不再抬頭看天看風景。就連同學聚會,她也不會去參加。金蟬是瘋了,讓她去學校?她連忙追了出去。
“金蟬,金老板。”
金蟬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上了二樓,回到自己辦公室。陳媛跟了進去。
“金蟬,我沒時間。”她麵露難色。
金蟬靠著辦公桌兩手一攤,“我更沒時間,姐姐。新唯美正在裝修,而我﹍下周結婚。”
“我沒有﹍”陳媛剛剛路上準備的好幾個借口,現在都說不出口了。她沒有校友證,進不去校門,沒地方停車﹍。
“任曉月要生了。”金蟬堵住最後一個借口。
陳媛啞口,無奈地退出了金蟬的辦公室。一個中午,她焦躁不安地不停地在給自己打氣。是的,有什麼好怕的。‘種自己的花,愛自己的宇宙。從此鮮花贈自己,縱馬踏花向自由。’怕什麼,低頭進去,開完會就跑唄。
陳媛沒有開車,是從唯美附近的地鐵站乘坐2號線轉3號線到了學校的南大門。是十四年前,她第一次進入學校的大門。曆經七十多年風雨的正門依舊矗立,它見證了多少學子從這裡走進又從這裡走出,走向自己的未來。陳媛站在南門外,往事已經曆曆在目。她極力控製住,快速地通過大門,走進校園裡。
正是九月末,這條林蔭道兩旁的高大的樹木依舊鬱鬱蔥蔥。長長的綠色長廊一直延申,一直通往天際。
當陳媛踏進校園內,反而平靜了下來。記憶中的一切依舊。迂迂回回,她又回到這裡,她最害怕又是最想念的地方。
‘山河遠闊,人間煙火,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如今又是新一屆的迎新活動,雖然已經結束,但是迎新的標語和橫幅還在。陳媛清楚的記得十四年前,學長們的迎新的展台的布置和擺放。她雖然低著頭,但是還是清晰地辨彆出那個位置。她緩慢地通過。兩腿卻停下,停在十四年前她遇到他的地方。腿不顧心在疼痛。
有人從那個位置走了過來,徑直來到她的麵前,停住。停在十四年前,他遇到她的地方。
四目相對,久久凝視。時間穿越回那一天,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是夢幻?是真實?還是他從她的腦海裡走了出來?
時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成熟穩重,沒有改變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中依舊有山河日月星辰。
她貪婪地望著他,不要夢碎,惟願永恒。
“你好,陳媛。好久不見。”他打碎了她的夢境,回到現實中。
“哦﹍哦。”她本能地哦了兩聲。
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一顆‘核彈’在她的腦海裡爆炸,她的腦袋一片空白。緊接著她的心如一鍋滾開的水,冒著無數的水泡。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回來?他在這裡乾什麼?什麼時候回來的?是一個人還是一家人?她被最後一個問題攪合得腦袋嗡嗡作響。
“你怎麼來學校了?”他的眼睛如同黑夜裡閃耀的星光。
“唔﹍哦﹍”她說不出一個字來,舌頭打結了。
他笑了,她的驚慌失措狼狽不堪的樣子讓滿意地點頭。
她該如何是好?這突如其來毫無準備的碰麵。想要說聲你好,未曾開口,眼淚卻決堤。她更加害怕的是,此刻也許可能會遇見出現在他‘身邊的人’。她應該表現出從容得體的樣子,可是她已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