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了近兩年延縣外各屯油水都所剩無幾,他們能搜刮得了幾個?
一個又一個想法接連冒出,卻無人解答。柳文安木手木腳地悄聲摸下屯牆,喉嚨發顫湧出確定詞:“是狼”
李大爺放輕了氣息舔舔乾裂的嘴唇,悄聲往身後打了個手勢讓眾人列其軍陣做準備,自己下身微沉腳作八字蓄勢待發以迎狼殺敵。
昏亮的火照應得敵人黑漆漆的身影讓人看不真切,沉默的鐵甲像群狼那般二十人一組散開,不言不語沒發出一絲聲響,麻木的瞳孔靜靜地黏在傳說富得流油的洪屯上,臉上儘是難以仰止的貪婪光芒。
令到行動,最勇猛的士卒身無披甲滿身破布,甩下手中火把揮動軍製長槍,以狂熱的身軀奔向那堵縱身便能越上的屯牆,隻是在跨向的途中突然短暫地滯留半空,臉上露出愕然不可置信,麻杆似的胳膊胡亂地揮舞兩下便掉進陷坑,傳來一陣慘叫。
戰鬥正式打響!!!
王老爺子帶著屯裡十來個青壯一馬當先地舉箭出現在屯牆上,滿臉猙獰渾身殺氣猶如實質,搭箭大喊:“弓箭手--射“,提弓放箭昏暗中又傳來幾聲哀嚎。
一輪射完立馬後退,另一批青壯在李大爺的帶領下又衝了出來。
掉下壕溝幸運沒受傷的兵賊掙紮著爬起來,揮起長槍嗷嗷大叫著衝向屯牆。
剛挨得屯牆還未攀爬,就見到牆頭一排叉起長槍的冷臉屯眾,像紮魚似的簌簌往兵賊身上刺下去,一時間慘叫連連,小小的屯牆一時竟攻占不下。
一堵不到十尺高的屯牆成了雙方爭奪的地點,你來我往,血雨騰飛,火光就著血色人人奮命砍殺,無一退後。
“大根,敲炸鑼”王老爺子看著屯外烏泱泱的兵賊,對敲鑼的洪大根大喊:“讓老娘們婆娘們都出來運柴打油,把生死鼓打起來壯威勢,要是屯裡老少爺們死光了,就讓屯裡孩兒敲娘兒們上,王大爺一臉狠絕:“洪屯人就是死也得拖著狼一起死。”
得讓四周八鄉的人知道,洪屯是塊啃不動的硬骨頭,可不是軟趴趴的小營屯。
“是”洪大根得了令,閃起兩隻胳膊似疾風掠走落在鑼麵上,連綿不絕刺耳炸心。
鑼炸生死存亡!!!
摸黑躲在家的女人們聽到特定炸鑼聲,臉色由之前的惶惶不安變得決然堅定,抱起家裡的孩子放進窖缸,撫著孩子頭囑咐:“千萬彆出聲,等娘來接你。”
有孩子害怕哭泣,當娘的紅著眼一巴掌打在臉上:“不準哭,不準出聲,聽見沒有”
女人們蓋好缸板提起自家鋤頭鐵鍬,疾步奔赴戰場,不用男人吩咐照著趁空隙往兵賊身上撒網,然後就是一擁而上地死命砸打。
鑼聲連響時柳黃氏和柳二姐就已提刀去了前頭,隻剩下柳奶奶與屯裡老娘們合力把朱色米麵的大鼓搬至院外,柳奶奶雙手攥棒肅聲道:“當初以為這鼓會在四前年敲響,結果祖宗保佑沒用上,沒曾想如今兒倒要用上這存亡大鼓。”
柳奶奶環視著鼓邊的幾個身板板正的老太高聲道:”昔年咱們男人上戰場是俺們打鼓振軍心,今晚是屯裡生死存亡之際,前麵廝殺的是俺們兒孫”
柳奶奶用儘全力將鼓棒往鼓麵一錘:“老娘們,給咱們兒郎敲上,寧可戰死也不後退!!!”
‘咚咚咚咚咚咚’寬達四十餘寸的大鼓時隔幾十年後久違響起,帶著威武悲壯的氣勢緩緩移向廝殺之地。
一時,洪屯男兒氣勢更重,殺喊聲衝天,竟隱隱有勝利之勢。
鼓聲重傳,被護衛在中心的細手長腳白衣男子聽見訝異道:“不是個村嗎?怎麼會有軍鼓聲?”
周圍護衛之人驚疑不定紛紛搖頭,隻有一個駝背的老頭眼眸精閃低頭回到:“回大人,這屯雖叫洪屯,屯民卻是雜姓,屯裡大多是三十多年前從軍中出來的軍卒,因此這周遭一片就屬這屯最不好惹也是最有錢的屯。”
“軍中……三十多年前?”白臉男子沉吟半響,似乎想到甚麼喃喃道…難道是姑母說過的衛柳營?
隨從似見他嘴唇嚅動未能聽清語話,拱拳低聲詢問:“主上知道這屯裡是那個軍中?可需要屬下回去再調兵前來?”
“不用了”白衣男子抽轉馬韁搖搖頭:“他們昔日將領與我姑母有點淵源罷了,跟那些粗賤軍漢可沒關係。”
“讓那些人快攻進去,我收攏他們不是讓他們白吃糧食的,誰不出力就地格殺,早些收拾完好歸去見音音。”
“是”
白衣男子的命令傳下去,那些臉頰凹陷眼球凸現的士卒越發博命,屯上雖有青壯可也布不滿屯牆,入屯的兵賊越來越多,更有狡猾者在屯內放火燒屋。
火光衝天肆虐,人群激奮,嘶吼振天。
火焰燃燒的劈啪聲混合著咒罵嚎叫聲,雙方如同兩個不同群族的螞蟻,為了爭奪活命的地盤,揮舞著各自的觸角混戰到一起。
“彆管著火屋子,婆娘媳婦們用撒網套狼往死裡打,提長槍拿鋤頭的列陣,圍殺陣,衝!!!”李大爺反手抽刀砍翻個兵賊,滿身血色轉頭大喊:“持刀拿短家夥的,變陣,變列擊牆陣,擋住,擋住,殺他個娘的!”
“衝殺,衝殺!!!”王老爺子脖子青筋凸出腰纏爛布,使著一把寒光凜冽長刀,挾渾身殺伐之氣勇衝直撞,闖入兵賊群裡,刀鋒揮舞處血跡四濺,恐聲震天。
蠻衝如瘋牛的樣子唬得三個兒子緊跟上前護住四周,神情稟然不敢分毫大意,卻被老爺子破口直罵你們都是腚蛋,是老子兒子就殺死這群鱉孫,老子還死不了等話。邊罵邊動手趕人直叫殺賊才是正緊。
柳文安每每聽到奶奶訴說爺爺戰場上的種種英姿時,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與人爭鬥會是何種模樣?會像小說決鬥那樣你來我往見招拆招還是決勝於屯裡之外?親身經曆的她才明白,戰場上的爭鬥沒有複雜的招式,就是往前砍往後劈,死生之間,護自己的是同伴,砍傷敵人的也僅僅是一招劈砍。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