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親身經曆的原始戰鬥徹底敲碎那點不可與人說的隱秘驕傲,原來她也是會死會流血,戰後膽怯後怕的情緒和耳邊泣血聲像一把鐵鉗掐住她的脖子,腦海裡隻翻滾著一個念頭:回家回家回家!
她要爸媽!
“二娃、二娃,你在哪啊”
“爹,爹你醒醒......”
“安安,安安”
柳黃氏扶著柳奶奶在半明半亮的土路上焦急地呼喊著柳文安的小名,偏過頭不敢看兩旁橫七八堅、扭動嚎叫的傷員,生怕安安也是其中一員。
跟隨在後的柳珠兒披散著一頭亂發,往日紅撲的臉蛋沾染著一片混雜灰末的血跡,不停地轉動腦袋四處張望,終於在那堵深紅腥氣的屯牆牆角隱約見到柳文安的身影。
“小弟小弟”柳珠兒飛奔到柳文安跟前,才發現小弟身旁一灘吐出的汙物,眼睛發直臉色死白,心道不好連叫奶娘親。
聽到喊聲柳奶奶一把甩開柳黃氏顛跑到跟前,一把抱住柳文安顫著手將摸索她一遍,確認沒受傷後摩挲著沾血的臉蛋溢著淚地高聲呼叫:“安安回魂嘍,安安回魂嘍,奶奶在這,奶奶在這。”
“安安,彆嚇娘親”柳黃氏拉著呆愣愣的柳文安淒愴泣哭,心裡愈發加惱恨自己肚子不爭氣,要讓安安作男兒上前拚命護家。
若安安有個萬一,她該如何是好?
想到此處柳黃氏眼珠越發洶湧,遏止不住。
“鏘鏘鏘”李大爺舉鑼輕敲,往日洪亮的嗓音聲透著虛弱:“娘兒們把受傷的扶回家等胡大夫,走走得動的收拾東西在屯頭等著,離村的半時辰後便走。”
柳文安回過魂一把抱住奶奶和娘親,頭埋在肩窩不斷吸取著親人的力量,嘴裡呢喃著:媽.....
老頭子說過,隻要不死就要撐,撐得住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她肯定能撐過去的,至少她還完好的活著,沒有缺胳膊斷腿不是嗎?
平複後情緒的柳文安跟著其它人一起將屯裡受傷的人扶到炕上,確認洪牛娃無礙後才拖著疲憊麻木的身體準備歸家,剛出門就聽到屯門外隱約傳來嘶喊聲:“開門啊,胡大夫,胡大夫快來看看”
是李大爺派去大莊屯查看的人回來了,屯中人反應過來都往屯門擁去,剝開門才發現他扶著半個血人正踉踉蹌蹌往內趕。
還能動的人趕緊衝上去幫扶,進了屯裡才發現半個血人竟是大莊屯的莊三水,全身濕噠噠的血跡染紅了半身衣裳,臉色發青眼見是活不成了。
眾人扶著他就地躺下,看著他撕裂著眼嘴巴裡發出嗬嗬嗬嗬的聲響,空蕩蕩的衣裳不斷起伏,未等胡大夫跑到跟前,胸前起伏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沒了氣息兒。
心軟的人忍不住再次流淚,轉過頭不忍再看。
急切想知道親緣消息的人,油煎火燎地拉著打探的人疊聲詢問大莊屯打底如何?
被問的急了,打探的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大莊屯沒了,沒了,人全沒了,人全沒了,糧也被搶了,都沒了”
周遭心如火燎的女人們如五雷轟頂般,大喊叫一聲“娘啊”爆哭出聲,一時間沒了父母、兄弟姐妹,更甚者連丈夫都已去世,茫然地抱著幼兒惶恐不安地哭天抹淚。
“大莊屯那麼多青壯都沒跑得出來?”李大爺身形佝僂似乎進入了風燭殘年,聽到大莊屯的消息滿臉不可置信,下午還報過信讓提高警覺,那麼多人怎麼會一夜間就全沒了?
“那些天殺的摸黑進屯一家一家殺將進去,作狼似的沒聲沒息地就把人全都殺儘了”打探的人涕淚交加抖嗦著嘴把知道的消息像炸藥般全吼了出來:“三水給俺講的,俺走到屯口就聞到血味,俺在外頭兒轉了半天摸黑進屯,尋了一番全是死人呐,全是死人呐隻有莊三水還有氣息,俺背著他跑了半宿還是沒救得他啊!!!”
洪屯的屯牆還是柳文安爺爺帶著人親自夯實出的牆,修建時曾遭到鄉人指指點點閒話紛紛,直講柳爺爺是學了城裡老爺做派,要修沒用的牆。
如今活著的洪屯人打心眼裡感激眼前的屯牆,一股死理逃生的慶幸感油然而生,隻覺得當初修建屯牆是再英明不過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