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的臥室內未點燈,偶能聽見熟睡的人翻身時響起的咯吱聲。
哐當一聲,間隔幾米外的老房子內傳來爭執聲,夾雜著還有女人委屈的抽泣。
陶青梧眼睫輕顫,咬牙切齒地抓過丟在角落裡已經洗掉色的玩偶遮在耳旁,一周內僅有的一天閒暇日子就這麼輕而易舉被打亂。
緩了良久她慢悠悠起身,掀開遮光簾拉緊了窗戶,徹底隔絕掉那讓她倍感頭痛的吵鬨。
難得比舅舅早起,陶青梧洗漱完以後換了衣服就出門去胡同口買早餐。
人還未到,就能看見剛剛出鍋的籠屜散出來的嫋嫋熱氣,豆泡湯的香味更是溢了整條街。
“老板,要四個糖油餅,一碗豆腐腦,一份豆泡湯,打包帶走。”
陶青梧接來收銀員遞來的打包盒,付完款後繞到一旁取餐的隊伍裡排隊,豈料這一丁點時間竟也會碰到熟人。
“呦,小陶今天起這麼早。”
說話的女人穿了件大紅色的連衣裙,脂粉味比早餐店裡的燒餅味還要重。
“向嬸早。”她揚起一邊的嘴角,狀似不經意間抬手捂在鼻前,乖巧地打了聲招呼。
隊伍前麵空了不少,女人邊往前挪動邊打量她,眼神晦暗不明,“你抽空多去看看你媽,咱們這片要拆遷了,小心她被騙了。”
“好,知道了。”
陶青梧雖沒畢業,但早就步入社會,對於旁人是好意提醒還是刻意打趣是摸得清清楚楚,這時她絲毫沒惱,始終禮貌地給麵前的人回以微笑。
女人尖利的聲音還有表情裡不時會顯露出來的不屑與嘲弄,無不在提醒著她此刻身處怎樣的是非之地。
好在等候的時間不長,她接過小工遞來的餐食道完謝就急匆匆逃走了,不過隱約間還是能聽見身後傳來的哼笑聲。
哼著小調踏入老舊潮濕的樓梯間前,陶青梧駐足在樓下,找了個角落避著人撥了通電話出去。
在通話即將自動掛斷前,那頭的人終於接聽,語調裡透著幾分疲憊倦懶,“你是誰呀?”
“媽媽,我是青梧,您有沒有吃早飯?我晚一點去看您好不好?”她嗓音輕柔,與方才完全是兩幅心境。
等了會兒,嘿笑聲傳來,笑得人發慌。
“媽媽?”她又喚了句。
“你是誰呀?你打錯了,我隻有一個寶寶,他還沒出生。”
陶青梧不是頭一次聽這些話,早沒了當初還會據理力爭的衝動,輕笑著叮囑:“您多注意休息,我遲點去探望您。”
掛了電話再抬腳往回走的時候,嘈雜的吵鬨聲從上方傳來。
女人的聲音她不熟悉,然而一旁軟著語調哄人的男聲她很輕易就聽了出來。
“你如果不讓她搬走,我們就分手。”
蘇崢遲疑了兩秒,“你彆總拿這件事情威脅我。”
“你換位思考一下,我如果跟你結婚還帶著一個拖油瓶,你樂不樂意?”
似是踩到了雷點,蘇崢這次語氣嚴肅了些,“青梧不是拖油瓶,她是我姐姐的女兒,也是我的外甥女。”
女人被氣急了,來回踱了好幾步,高跟鞋踏在木質地板上讓樓下的陶青梧聽見後越發不安。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見這人大發雷霆道:“裝模作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圖你姐姐這裡的拆遷費,昧著良心把一個陪酒女生的私生女當寶貝一樣寵。”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你吼什麼吼?被我戳破了氣急敗壞?你沒爹沒媽,你那住在精神病院的姐姐除了你就隻剩下那個拖油瓶,這錢最後不還是落入你的口袋?”
陶青梧深吸了口氣,喉嚨發緊,澀到發疼,蔥白的十指緊緊地抓著衣擺,從半掩著的防盜門望向裡間。
女人吵累了,拉過椅子坐下,遂又仰起頭怒瞪著蘇崢。
蘇崢偏了下頭,壓抑著胸口的鬱氣,被如此汙蔑和侮辱卻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儒雅,“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是圖這個?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拆遷費我這裡一分沒有,全交給青梧安排,我以後也會搬到學校宿舍住。”
“你......蘇崢,這冤大頭你要當就自己去當,我們好聚好散,神經病。”
女人說完起身奪門而出,仿若是在隱藏自己被點破目的的心虛,在看見門外的陶青梧後不禁驚詫了半刻。
陶青梧靠在牆邊,十指攏緊,定了定神後才不慌不忙地進了門。
聽見腳步聲去而複返,蘇崢回身一怔,在她遞出早餐的時候,嘴唇囁嚅半天卻沒吐出一個字。
她一時壓低聲音,“舅舅,最近課緊,我想搬回學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