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把藥盒重重往桌上一拍,看他卷起衣袖的左臂,那左臂在肘處被齊齊削斷,隻剩半截,對於陸修這樣二十多歲便登峰造極的天才修士,她無法想象這些年他是怎樣過的。
“你這手臂是怎麼弄的?”蘇靈劈頭便問。
陸修垂眸,若無其事地將衣袖翻了下來,蓋住那僅剩的半條手臂,淡然道:“三年前降服妖獸所致,早已無礙了。”
他心虛的時候便會看向地麵,從前如此,現在仍是,蘇靈知道他說謊了,他不願說,她便不問,隻隨意點點頭。
須臾,陸修抬眼,眼底風平浪靜,規規矩矩道了一聲:“多謝。”
隻覺氣血倒湧,蘇靈死死瞪著他,冷笑道:“多謝?很好,不用客氣。”
陸修對她言語中的怒氣置若罔聞,自顧自點點頭。
連連冷哼三聲,蘇靈咬牙切齒道:“我以為我與陸仙師即便無男女之情,也算是莫逆之交,如此看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陸修道:“如若不是,我便不會來尋你了。”
蘇靈一噎,她已經想好了數句刻薄言語,想跟他激戰一番,可他這般軟綿綿一句,倒讓她沒了脾氣,隻能斂聲道:“既是如此,你不必跟我道謝。”
陸修的手指微微抽動,默了半晌,卻是一句話都沒說了。
他那一身的新傷舊傷,還有那半條手臂,都刺的蘇靈眼睛生疼,她鼻子一酸,不再與他爭鋒相對,晃了晃手中的藥盒,緩緩道:“師父說你身上的傷要上藥,你若覺得我來不方便,等晚些時候讓我師父過來。”
聞言,陸修竟利落起身坐直,背過身去,平靜道:“有勞你了。”
此舉倒讓蘇靈一怔,她緩了片刻,這才湊了過去,輕輕除了他上身的衣服,天罡陣的咒印和滿背鐵索留下的傷痕赫然入目,指尖顫抖著輕輕摩挲那一道道傷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修淡然道:“沒事,已經不疼了。”
蘇靈默然,動作輕柔地上著藥,生怕弄疼了他。
就那麼在沉默中靜了半晌,蘇靈抬眼看到窗外小長留正和麒麟玩作一團,挑眉輕笑道:“那是你兒子?”
如此說著,手中上藥的動作不禁重了幾分。
陸修回頭看她,她那笑容有些輕佻似的,陸修仿佛又看見了多年前那個鬼靈精怪的少女,她亦正亦邪,難以琢磨,卻像郎朗的晴日春光,那般炙熱耀眼。
他輕不可聞地笑道:“長留的父母死於戰亂,三年前撿到他時,他不過兩歲大。”
“哦,那真是可憐,”蘇靈作痛心疾首狀搖了搖頭,眼底卻有了笑意,“我還以為是你和慕容嫣生的。”
陸修無奈地搖搖頭:“不敢。”
話鋒一轉,陸修問道:“那邪火麒麟,是阿蘅嗎?”
蘇靈神色暗了一暗:“嗯,霜林集會那天,阿蘅一直護著我,我們退到伏骸崖,她被人用長劍貫穿了,後來很多很多劍刺在她身上,她的屍身被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我在那屍身的灰燼裡撿到一塊血玉,後來……後來那血玉便化成了現在的阿蘅,我才知道,阿蘅原來是一頭麒麟。”
陸修右手緊握,眉頭緊鎖,臉上是如同冰河般的冷意。
曾經的阿蘅還是和蘇靈一般大的少女,蘇靈的父親乃是風陵山莊的莊主蘇暮山,蘇暮山入青崖山修行時,在山腳下撿到了剛出生不久的阿蘅,她自幼便跟蘇靈一同長大,形影不離地護衛左右。
“那你呢?”陸修問道,“伏骸崖,怎麼逃出來的。”
他當年被門派中眾位長老的天罡大陣困住,又被關在玄清派地牢三年,出來時早已物是人非,世間已無陰陽道,也沒有風陵山莊,至於蘇靈,已經沒什麼人記得這個名字了。
直到昆侖西出了一位驅使鬼差和靈鴉的靈運道長。
“我?我的手段你放心,不會吃虧,那伏骸崖困不住我,脫身之後就來了昆侖西。”蘇靈輕描淡寫道。
陸修知道她不願說,他便也不再問。
“那個,打擾一下,”花窗處傳來一句問候,兩人同時看了過去,隻見周顯正從窗外探進身來,嘟囔道:“徒兒,午飯還沒人做,你快些想辦法。”
蘇靈皺起眉來:“家裡不是有三個灑掃煮飯的大姐嗎?”
“你說那三個色鬼,”周顯吹胡子瞪眼,“你不是帶回來兩個男人嗎,除了你床上躺著的這小子,還有個穿皮襖的,那三個女色鬼多少年沒見過活的男人,都湊過去了,現在估計……難說。”
蘇靈曾收伏了地府的鬼差雲塚,那雲塚在地府便是負責人員選拔任用的,時不時送各色小鬼過來歸墟境做工,同時雲塚也會給這些小鬼記錄功德,助他們早日圓滿,輪回投胎,因此,那些小鬼們也都樂得來這歸墟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