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是沒得吃了,好在修煉之人時常辟穀,七日不吃不喝也無大礙,但是周顯不行,他貪圖享受,一餐不用美酒佳肴便神思倦怠,精神萎靡。
他絮絮叨叨地拿出珍藏許久的肉乾,一人分發了幾小塊,忿忿不平道:“下次讓雲塚挑點好鬼過來,就沒有勤奮而死的勤勞鬼嗎?”
麵對周顯的得寸進尺,蘇靈一向置若罔聞,隻“嗯嗯啊啊”應付一通,這廂沒應付完,那廂鬼差就來報,說是來了一群拜師的,眼下已進了鬼屍林了,那鬼屍林雖被陸修毀去大半,但腐屍之數依然可觀。
蘇靈無語望青天:“有完沒完。”
吩咐那鬼差在半路設下迷障,再找幾隻厲鬼嚇嚇那群年輕修士,讓他們速速打道回府,等處置妥當,已是月上中天了。
水麵平如明鏡,寂靜無聲,蓮花閣外這片小湖,就叫鏡湖。
花間點點螢火,閣內傳來陣陣的草藥香,蘇靈在門口站了許久,不是她躲著陸修,也不是不想見他,隻是她知道,這些年他們各自發生了許許多多事情,那些事情必定鮮血淋漓,互相不敢詢問。
她也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出山,如果陸修不來,她興許已經走了,這次出山,萬分凶險,整個中原的修仙界,都是她的仇人,這些年的積怨,樁樁件件,已經到了了結的時候。
前兩天,蘇靈給自己卜了一卦,竟然是吉卦,這六年,她每每卜卦,必是凶卦,而且是大凶,唯獨這次為吉,蘇靈想,應是時機到了。
她記得那年在風陵山莊的大火中立下的血誓:蘇氏蘇靈,資質蠢笨,學業無成,今山雨已來,家道飄搖,靈深知仇深似海,血債如山,待來日歸來,定以血洗血,誅滅仙門!
這條路,她自己走就足夠,不需要再拉上一個人來,更何況那人本就是驚才絕豔的天之驕子,德高望重的仙門領袖。
不知何時,陸修已立在門邊,他看見蘇靈一直在自顧自地低頭踢小石子,便未打擾她。
直到那石子骨碌碌滾到門邊,落在一片雪白的裙角之下。
抬頭撞上他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蘇靈微微一笑:“你醒了。”
這一日,陸修睡得很沉,是這些年裡,睡得最好的一覺。
他點點頭,答非所問:“聽寂無道長說,你要下山。”
本以為他一直睡著,竟不知何時跑了出去,蘇靈笑道:“沒錯,已打點好行裝,這一兩日就走。”
陸修目光沉沉,墨玉般的眼眸藏在睫羽的陰影裡,讓他的神色更暗:“你自己去嗎?”
“你要是回家的話,我也可以送你。”蘇靈玩笑道。
話音剛落,她猛然想起聽彆人說的,陸修三年前叛出玄清派,已被門派除名,如此,自己方才那句玩笑話,倒像是諷刺了,當下愧意橫生。
沒等她致歉,陸修道:“確實要回的,”他頓了頓,“我和玄清派掌門孟照安,還有些舊事未了。”
陸修是孤鶩山玄清派前任掌門陸淨虛之子,孟照安是他的師兄,兩人本最是要好,陸淨虛尚在世時,玄清派便私下分了兩支,對陸修和孟照安各自擁立,陸修從來無意掌門之爭,後陸淨虛身故,孟照安繼任掌門之位,兩人不知因何事,生出一些嫌隙來,蘇靈雖不知這之間有什麼舊事,總之不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這孟照安在蘇家滅門時,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忙前忙後證實蘇家煉生魂不說,又帶領一眾長老用天罡大陣降住陸修,這天罡大陣哪是那麼好開啟的,後來細想,定是早有預謀。
就算陸修不找他,蘇靈也是要找他的。
未等她想完,陸修又道:“既然有共同的敵人,便一起走吧,我想你此行應該不單是為了血洗仙門,更是想還蘇家清白,殺人何其容易,難的是如何讓蘇家的冤案昭雪。”
沒錯,殺人何其容易,可即便殺了所有人,隻不過又添了無數血債,世人在評說風陵山莊蘇家時,還是煉製生魂,吸人精魄的妖邪,滅門正是大快人心!
蘇靈不會允許的,是以,她才會追查洪老二和寧老五這條線索,冥冥之中,她總覺得這些修士的失蹤,跟真正的煉屍之人有乾係。
沉思片刻,蘇靈重重點了點頭:“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