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靖在戶部左侍郎的位子上已然坐了六年,眼看著做尚書進內閣也是十拿九穩的事兒,算得上朝中頂顯赫的少壯派。
武承安是家中嫡長子,從生下來便比尋常孩子體弱,母親孫嫻心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卻又在婚姻一事上栽了跟頭。
第一次說親是在武承安十四歲那年,想著兒子身體不好早點把親事定下來,好歹能留給後。
誰知定親第二年,那女子竟一病不起死了。要知道武承安病病殃殃這麼多年,都還活得好好的呢。
之後等了兩年,等到武承安十七歲,武靖和孫嫻心又張羅著定下第二門親事。
這次倒是沒死人,但人家孩子是個烈性子,不願意嫁給武承安這麼個病秧子。
聽說在家又吵又鬨幾乎要出人命,最後還是武承安不願意勉強人家,瞞著爹娘讓奴仆把自己背出門去人家家裡退了婚。
經那一事之後,武家再不敢輕易給兒子替成親的事,怕結怨也怕再傷著兒子。
轉眼又是好幾年,武承安都二十四了還沒成家。就這麼病懨懨的養著,孫嫻心生怕兒子被女人掏空身子,房裡連個通房都沒有。
原本就這麼過一天是一天也行,但家中不止他一人,還有底下的庶弟庶妹們。
老二武承定今年二十二,前幾年娶了太常寺寺丞家的長女柳娟兒,去年生了武家長孫。庶長女前年嫁了,婆家是兵部郎中府上的嫡幼子。
還有個馬上要相看人家的庶妹和已經進學的庶弟,都到了該操心的年紀。
生了兩兒一女的謝姨娘,去年拿武承定生了長孫做由頭,攛掇著武靖想要讓柳娟兒幫著孫嫻心一起管家。
自己的兒子還病病歪歪沒成家,就要她把管家權分給庶出的兒媳,孫嫻心又怎麼樂意。
可一邊要把著管家權一邊要時刻擔心武承安的身子,家中的事務又越來越繁雜,哪怕是做了多年當家主母,孫嫻心也有些力不從心。
連著兩次出了些岔子,讓武靖也難免起了彆樣心思。畢竟對他而言,嫡子固然最要緊,可庶子也是兒子,不是不能用。
武承安隻是身體不好,不是個傻子。眼看著母親焦頭爛額,自己幫不上忙也不能再拖後腿,便主動提起出京來外祖家散心養病。
一來好讓母親騰出手來管家,二來也好讓父親和家中姨娘彆忘了,自己與母親不是非要困死在侍郎府上,外祖孫家的人還沒死絕。
隻是潭州這地方的氣候他著實不習慣,昨日清早看著風清氣爽正是出門的好天氣,誰知還沒出城就覺著隱隱有些發悶。
太陽藏在雲後出不來,吹來的風又帶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濕氣,到了要爬山的時候更是多穿一件衣裳太熱,脫一件又被風吹得渾身發涼,竟是說不出的難受。
從昨夜開始發燒一直到現在,武承安已經燒得有些眼睛疼了。連呼吸都是灼熱的,想安安靜靜睡一會兒,可隻要一平躺下就又覺著喘得厲害。
酸苦的藥湯喝了幾碗,漲得原本微微往下凹陷的肚腹都挺出個小小的渾圓。丫鬟還想要喂他吃飯,嚇得武承安連連擺手,順道打了幾個水嗝。
今早原想著精神好一點了,可大夫一摸卻說是燒得更厲害,讓人趕緊去孟家借酒,借最烈的。
武承安知道孟家,門對門的住了大半年總有幾次碰上。聽說孟家當家的是個女子,他見過幾回都來去匆匆隻餘個背影,是雷厲風行的性子,看著便暢快肆意。
聽說是要去她家借酒,武承安便暗自強打起幾分精神,連外裳都披在身上,想著萬一人家過來招呼寒暄,自己不好連個麵也不露,太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