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原打算往有山的地方繞一繞,以期拖延時間,誰料坳口反倒將所有人都困住了。
打頭的男人把刀尖往地上一插,馬蹄驚起的漫天灰塵裡,他指著車輿幽幽開口:“這是我們鏢局自己個兒的事,外人就莫管了。”
齊知恩從車窗裡鑽出個頭,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聲,而後叫罵道:“齊滿山!你生孩子沒□□!”
“我爹臨死前怎麼托付你的,你又是怎麼跪在床頭好好答應他的?”
“若不是去年走鏢遇伏,我爹替你這個弟弟擋了一刀,他那牛樣的身體能一病不起嗎?我死他前頭他都不會死!”
沈蘭宜極其難得聽到這樣狂野的言語,何況還是從一個女子嘴裡竄出來的。她不合時宜地升起一點尷尬,而齊知恩卻很快把腦袋縮了回來,一臉嚴肅地小聲囑咐:“快點,我下車招架他們,你們往南麵衝。”
老安卻道:“不行了,馬受了驚,現在能拉住已經不容易,這樣跑出去驚了馬翻車也要命。”
進退維穀間,齊知恩再不猶豫,她抄起車廂裡的長凳,徑直跳下了車。
齊滿山被罵了也不惱,他撫著和他氣質並不匹配的山羊須,對自己的侄女道:“我四方鏢局兩百多年的牌子,怎能倒在你一個小女子手裡?兄長不懂事,我卻不能。”
齊知恩惡狠狠地盯著他,響亮地又呸了一聲:“逗鬼呢!鏢局早就窮得揭不開鍋了,早要倒了,沒我接手也遲早關門大吉!”
正說著,齊滿山揚了揚手,兩個膘肥體壯的大漢提著刀,從旁一點點靠近齊知恩。
場麵一點也不好看。
齊知恩身上的嫁衣七零八落,露出裡麵穿著的粗褐短打,和她迷藥勁還未過的步伐和招式一樣亂七八糟,再加上被掄起的長凳,顯得滑稽極了。
從車窗窺見如此狀況,珊瑚急了,她搖著沈蘭宜的胳膊,道:“夫人,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
沈蘭宜深吸一口氣,對老安道:“馬現在能動嗎?我們走。”
她們手無寸鐵,她還帶著珊瑚和老安他們夫妻,不能因為一時意氣做蠢事。
或許隻有搭一程的緣分。
沈蘭宜閉了閉眼,而馬車就要發動時,後頭突然傳出齊滿山的笑聲。
“我那些老兄弟最在乎孝義名聲了,若讓他們知道我對真真下手,這鏢局我也管不了了。”
“來——”男人的聲音驀然變得危險起來,“去把她們也攔下。”
活了兩世,沈蘭宜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她瞳孔微縮,下意識拉住了珊瑚和陳氏的手。剛駛出的馬車被圍上的壯漢驚動,車輿果然翻了,四人幾乎被甩了出去。
沈蘭宜連滾帶爬地翻身起來,還不待她反應,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側手翻到車輿頂部,就要直接朝她來了。
沈蘭宜明知力量差距懸殊,卻任沒打算放棄抵抗,她故技重施,反朝那壯漢身側跑去,直鑽入側倒的車底,在長刀反刺進來之前,她一骨碌滾到了另一頭。
壯漢惱羞成怒,這一回,他竟是直接提刀劈裂了礙事的車轅。刀光將至,這一次,沈蘭宜終於有一點認命了,她把拔下的簪子緊握在手心,妄圖做最後的抵抗。
心幾乎要躍出喉嚨的瞬間,周遭的風卻好像都停了。
砰的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倒下了。
沈蘭宜緩緩睜開眼。
一柄染血的玉劍橫在了她麵前。
噠、噠噠……未開刃的劍尖上,正淌著血。
她的視線,順著劍尖緩緩上移——
握在劍柄上骨節分明的手,遒勁有力的臂膀,還有……
沈蘭宜抬起頭,正對上裴疏玉淡漠的側臉。
……還有脖頸上平緩的、看不出喉結存在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