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撫養院出來後，司辰的情緒平靜了許多。

他說的“放過”，指的是以後不再去看13，也停止對撫養院的資助。

社會撫養隻支持到16歲。

失去資助後，13會是什麼結果，司辰並不關心。

他6歲被領養，9歲被送回撫養院。12歲遭遇人生第一次高維入侵。

司辰記得，自己其實看見了入侵的高維生物。

那段記憶是朦朧的，像活在夢裡。司辰記得血液溫熱的感覺，記得身體裡湧出的力量，也記得那些充滿悔意的哭聲。

活下來的人，隻有他和13。

司辰內臟嚴重受損，重傷昏迷，而13傷的比他還嚴重。

他不清楚，在折疊區裡遇到的那個高維生物最後去了哪裡。

好在13是說不了話的。更何況，13能一直留在社會撫養院的原因，是因為檔案上的“精神疾病”。

瘋子的話，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當真。

*

第二天。

司辰坐上了回家的長途汽車。

這輛車大體維持了長方體的模樣，但頭頂的一排機械炮格外顯眼。

按理說，裝備的武器是來對付野生進化種的。但大多時候，這些武器最大的用途是威懾公路劫匪。

莊山和江川隔得不遠，車程一共27個小時。

司辰買了幾支營養劑裝在身上。

他試過了，不管吃什麼，長生淵都一樣喊餓。既然如此，還不如就吃營養劑，方便還便宜。

官方渠道上，隻有在安全區戶口的公民，才有資格購買前往安全區的車票。因此，車上的乘客並不多。

司辰選的座位在角落，靠窗，前後左右都沒人，他很滿意。

就是沒想到車馬上要啟動了，一個渾身是汗的男人冒冒失失拎著行李箱走了上來，一屁股坐在了司辰的對麵。

在司辰體內安靜了很久的長生淵突然道：“媽媽，餓，吃。”

壓抑許久的饑餓感來勢洶洶。

司辰聞到了一股很特殊的味道，不是血腥味。像烤熟的小羊排，撒上現磨黑胡椒，能嗅到焦香的肉味。

而氣味是從對方提著的箱子裡傳出來的。

除了他，似乎沒有人察覺到異常。

司辰看向麵前的人。

男人有一頭修理整齊的短發，戴著雙皮質手套。看起來剛剛劇烈運動過，小麥色的肌膚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神態很是從容。

而從容一般代表著自信。

大約是注意到司辰的視線，青年朝他笑了一下：“你好，我叫程衍。之前快趕不上車，跑的有點急，見笑了。”

“司辰。”

程衍看著他手上那本《基因編輯與裁剪》，笑著問：“大學生？”

書是司辰之前在醫院拿的，怕路上無聊。

他的天賦應該是點在學習上的，尋常人看兩眼就困的不行的專業書，司辰卻很喜歡。甚至願意一直學。

嚴格意義上講，司辰已經畢業了。他今年22，工作了小半年。

但現在沒有否認的必要，司辰笑著回答：“是的，想考研。你也是去江川上學嗎？”

程衍發出了爽朗的笑聲：“我畢業好多年了，當初學的是新能源製造。”

“哥現在在乾什麼呀？”司辰的語氣很是好奇。

程衍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社畜，跑業務的。”

箱子裡飄散出的味道越來越濃鬱，已經到了讓司辰胃疼的地步。

司辰收回視線，因為餓得看不下去書，隻好打開了手機。

他開始查閱官網上和長生淵有關的資料。

大部分人對這一物種的描述是“血腥”、“凶殘”、“容易反噬”、“不建議種植”。

司辰回想起身體裡那個天天吼“媽飯餓”的東西，感覺他們說的和自己養的不是同一個品種。

但普遍的共識是，長生淵很好，物種很強悍，成年體的長生淵是橫著走的存在。唯一問題就是燒錢，需要很多資源才能繼續進化。

還有一種說法，說越往後，寄主越難滿足長生淵的胃，於是長生淵隻好吃掉寄主，保證自己的生長。

司辰心念一動，用“長生淵”“意念”“溝通”等關鍵詞搜索了一下，沒有相關訊息。

他沒找到寄主和寄生物溝通的先例。

司辰起身，去了抽煙室，這裡沒人。

他在腦海裡喊長生淵，長生淵沒有回答。

於是，司辰叫出了聲：“……淵？小淵？”

長生淵：“吱？”

司辰還沒有用這樣的方式叫過它，因此長生淵有些迷惑。

看來他和長生淵不是意念溝通，長生淵是用自己的耳朵聽到的。

司辰看向吸煙室的鏡子。

他隻知道長生淵寄生在身體裡，卻不知道在哪。

“你能出來嗎？”司辰問。

說完的下一秒，司辰感覺到了左眼傳來的微微的癢意。

他的義眼被擠出來一半，似乎馬上要從眼眶中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