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跑了有一會兒,與他們拉開了一定距離後,隻聽身後遠遠的便是揚鞭嘶鳴聲,很快噠噠的馬蹄音便越來越逼近。
一支箭矢率先劃破長空,有力地落到她的頭上,震得她險些沒有握住那靶子。
“太子好箭法!”
“哈哈……”
遠遠便聽到了他們的交談聲,甚至隱約還能聽見蕭扶蘇爽朗愉快的笑聲,而林琳隻感覺那些聲音猶如魔咒。
即便沒有真的射到身上,她也還是禁不住感到恐懼,第一次死亡離她這麼近,若是不甚偏離一點兒,誰知那箭會不會要了她的命。
跑了很久,她都不記得自己已經跑了多遠,很快便感到體力不支,神經卻是不敢鬆懈,即便腦袋已經感覺昏沉,累得連他們又說了些什麼都聽不見了,耳邊隻呼嘯著她在風裡急促的喘息聲。
她都快要跑進茵綠的樹林了,那些人卻還是不肯放過她,箭矢一支又一支飛過來,有的狠狠射中靶子,有的就剛好飛過她的臉頰,落在她的腳邊。
她甚至都想把那箭靶扔了,但卻是有賊心沒賊膽,又怕將後麵那群熱血上頭的男人激怒,真就一個飛箭過來將自己射殺了。
畢竟那些飛揚跋扈的紈絝放縱慣了,誰知道還有沒有什麼良心底線,她心理素質本來就不大行,膽子小,更不敢拿自己這條還僥幸活著的小命去賭。
腿不敢停,即便已經累得感覺快死了,她也還是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樹林,一頭紮了進去。
裡麵地形複雜,不如先前視野廣闊,她一進去就如到處亂竄的兔子般,單薄的身體被灌木掩藏,倒真有些被狩獵的感覺。
後麵追她的那些男人們也個個熱血上湧,非但沒有厭倦這追逐的遊戲,反倒因為難度的升級而越發樂此不疲。
而林琳卻是再也堅持不住了,她幾乎已是筋疲力儘,腳下猶如灌了鉛般沉重,終於,眼前一晃她沒看清地上有塊石頭,腳趾狠狠撞了上去,輕鬆就將她絆倒在地。
她已經累得頭暈眼花,連疼痛都感覺不大到了,甚至都生出了一種近乎躺平等死的消極感。
但求生的本能,卻也還是又促使她咬咬牙想努力爬起來,隻是還沒等她掙紮起身,一隻箭擦破她的臉頰,飛快地射到了眼前不遠處的樹乾上。
她不禁慌了。
手上沒有拿箭靶,因為摔倒那箭靶更是被甩出去老遠,但即便如此,那些人的箭也還是射了過來。
不……是有人真的想要趁亂殺死她!
“救命啊!救命——”
她驚呼道,回眸卻眼見著一隻箭朝她的胸口飛來。
她當即便閉上了眼,甚至連緊張和怕的時間都沒有。
這種飛來橫禍,有人一心想要她死,根本就躲不掉。
完了。
最後她心裡隻冒出這兩個字。
然而那意料中的疼痛,卻並沒有襲來。
“哐當——”
等她再睜眼時,隻見那支原本飛向她的箭,已被另一支追來的羽箭擊落。
“李益,你好大的膽子,孤的人你竟也敢殺!”
側麵他遠遠的怒吼聲,越來越逼近。
那個叫李益的清秀少年,見事情敗露,這才顯露出些許驚惶。
“殿下……”
蕭扶蘇勒馬過來停下,還未等他說完,一巴掌便已經狠狠扇他臉上。
“想造反嗎?啊?!想死早點跟我說,我現在就弄死你!打狗還得看主人,今天你敢隨意射殺我的人,明日是不是就敢殺了我!”
他伸手指了她的鼻子,咬牙切齒地詬罵道,“你以為你是琅琊李氏孤便不敢動你嗎?哦,我倒差點忘了,你跟冷宮裡那位可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但李廢後如今病得快死了,父皇也沒有去看她一眼,難道你以為,殺了她讓父皇眾臣對我不滿,廢了我的太子之位,蕭恪瑜他就能翻身嗎?彆妄想了!既然如今跟了我做事,就好好做你的分內之事,認清到底誰才是你的新主子,若真證據確鑿,哪天叫我抓住你背叛我的把柄,我一定殺了你,你給我好好記著,我不是蕭恪瑜,可沒他那個好脾氣!”
“殿下息怒!殿下誤會了,臣隻是一時不小心,才差點誤傷了姑娘,求殿下息怒,臣再也不敢了!”
那李益見狀不禁趕緊從馬上下來,跪在他的腳下磕頭請罪道。
蕭扶蘇低頭看著那一身清貴的少年跪伏在腳邊乞命的模樣,胸口仍不住起伏。
李益原是那個人的人,曾經的李後出身高貴,正是來自琅琊李氏,不同於其他門閥,琅琊李氏不僅為士族之首,品貌才學更是一流,但那又如何呢?自從父親繼位後,李家的勢力便大不如前了,李後被廢後,這個家族便已走向沒落,出身高貴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人棄之如敝履,也不過就是端著往昔狗眼看人低的傲慢,靠著曾經記憶中的輝煌可憐度日,難道還真以為能夠重新回到昔日的榮光嗎?
妄想,都是妄想!
現在他才是太子,這些兩麵三刀的小人,休想再折辱他,壓在他們母子頭上耀武揚威。
他何其仁慈,在李家沒落後依舊大度接納了曾經作為蕭恪瑜心腹的李益的投靠,本是打算以德服人,可是有的人就是天生喂養不熟的白眼狼,他提防來提防去,到頭來卻還是差點被人鑽了空子算計。
幸虧他及時趕到,不然這女人若真被他殺死了,還真不知會變成怎樣的謠言被捅出去。
到底是對手下人太好了,放鬆了警惕,慣的一個個不知天高地厚,把胃口養刁了,如今就連身份最敏感,一直謹小慎微的李益,也敢偷摸算計他了!他真是氣,若非顧及大局,早一刀砍死他算了!
本來蕭扶蘇就是個火爆脾氣,眼裡容不得沙子,也就是做了太子,身在其位,才隱忍了些許心性,但想到自己身邊追隨的這些人,很可能各懷鬼胎,巧言令色,背後捅他刀子,他就禁不住生氣。
若是以前的自己……
他回想到以前,卻是又生生忍了怒。
他不能意氣用事,以前的他一無所有,隻是個沒靠山的庶出,他可以打架,殺人,肆意而活,用最底層甚至血腥殘忍的方式生存,可是現在的他不一樣,他是太子了,他可以活得更有尊嚴,更像個人。
他閉了閉眼,暴虐沸騰的氣息逐漸趨於平靜。
最後,再睜開雙眸時,眸裡已是波瀾不驚,看不到情緒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