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煜緩步行去,見端坐著那人麵上也帶著儺戲麵具,竟與自己無二。方道,“影役受雇於人,要殺的是相國寺高僧,價錢自也不低。皇家若也出得起這個價錢,先生可否說出背後之人?”
對麵的人冷笑了聲,還未等得人開口,明煜肩頭卻被人拍了一拍。他回眸見是明遠,方覺有些不對,隻問道:“你跟來,法師怎麼辦?”
卻見得明遠與他一拜,答話道,“兄長放心,法師已經由得我等同僚安全護送離開了…”明遠說罷緩緩抬頭起來,明煜這才看到他嘴角的那抹笑意,比起麵具上的獠牙更加陰寒…
他這才明白過來,方才覺得的不對是什麼:影役收價不菲,若是衝著法師去的,怎麼可能輕易放走?若不是衝著法師,那方才一番殺戮…
便是衝著他來的!
明遠手中忽地散出一抹白霧。他閃躲不及,藥粉落入眼睛,眼中頓時灼燒難耐,疼楚灌入腦中,眼眶之中如被刀剮,他恍惚能感覺到,有滾燙的漿液從眼角流出…
他腳下不穩,踉蹌幾步,喉嚨裡方狠狠磨出幾個字,“阿遠…是你出的價?”明家斂財數年,區區影役的價錢不在話下。
明遠聲音冷冷在他耳邊:“兄長,得罪了。”
耳邊傳來影役們靠近的腳步聲,他雖看不見,手中雙刃依舊認得人血,廝打一番,他殺了幾人,身上卻也連中了數劍。座上那影役頭目終是動了手,揮劍朝他刺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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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近了亥時,梅竹小院裡仍是燈火通明。小廚房的煙囪冒著白煙,蜜兒又燒好了一盆熱水,與徐阿娘端了過去。
東屋裡,炕火燒得正盛,一旁還添著兩盆子炭火。長桌鋪上了厚厚的被褥給徐氏靠著背,屋梁上懸下來被褥早被產婦擰得濕透了。
銀荷在旁側擦汗,被徐氏的喊叫嚇白了臉。徐氏生了足足整日,大夫也來看過,順產藥也吃下了,可依舊大腹如鼓,胎兒遲遲不見下來。見得蜜兒端水從外頭進來,銀荷忙湊去拉著蜜兒衣袖,“可怎麼辦,我看阿娘疼得太厲害了,不會是難產吧?”
蜜兒沒功夫理會銀荷,與徐氏倒了一杯熱奶,送了過去,“徐阿娘你喝些奶,好有力氣。方我去尋接生婆子,說是不在家,我這下再去一趟。”
夜裡雪還下得大,蜜兒走得快,撐著傘挑著燈尋來張家,卻仍是隻有張家男人在家中。甜水巷子裡的奶娃娃們都是張家阿婆接生的,偏生今是除夕,張家阿婆帶著兒媳、孫兒,去街頭看那儺服的隊伍的熱鬨了。
蜜兒隻好張家男人留了話,“若阿婆回來了,請她定要來梅竹小院兒一趟。”蜜兒再留下二兩銀子,當是定金,方又急著從張家出來。
正路過簡氏宗祠,蜜兒自在心中許願,畢大叔不在,可莫讓的徐阿娘和娃兒出什麼事…外姓女子不得入宗祠,蜜兒隻在門前拜了一拜。卻忽聽得繞牆邊上,似有什麼人在,那聲音悶著,似是有人挨了打…
蜜兒提起油燈探了一探,便見是這巷子裡那無賴和尚,正狠狠踢著牆角下什麼人…
牆角下的人,一身五彩錦衣被血染得不像樣子,嘴角殘留著血漬…這般大雪的天氣,發絲也早被雪纏得花白。
蜜兒撞了撞膽兒,衝那和尚喊了聲,“你做什麼打人,小心我去叫官爺來!”
和尚見是個女娃兒,冷笑道,“你與他撐什麼腰?那日我們三個被捉進鎮撫司,一人領了三十鞭子被放了回來,到現如今傷口還發癢呢!”
和尚忿忿又多懟上一腳,“這是祖宗開眼了,他也有今天,還不得吃吃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