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煜幾近虛脫,鼻息越發滾燙,神誌漸漸彌散…
恍惚之中,點點涼意,從那處傷口傳來…
戰場上也曾有藥資匱乏之時,他曾見過那些潰爛的傷口,血肉模糊,烏黑熏臭…他不必看到,也知道自己今日是什麼模樣。
他聽得旁側有擰帕子的水聲,那丫頭動作輕,一舉一動身上衣物卻依然發出摩擦之聲…
布料緩緩纏上他的傷口,冰涼散去,幾絲溫存柔軟從那腐肉之間傳來。他緊擰的神誌終是散了開來,眼皮沉重如鐵,隻得緩緩合上了片刻。
再有知覺的時候,膝上已經被那丫頭蓋上了被褥。一旁水盆響動,那丫頭腳步聲往外去。他虛弱開口,“雞湯拌麵…還有沒有?”
許是聽得他服了軟,那丫頭笑得輕巧:“自是有的。”
小半會兒的功夫,雞湯拌麵端來他麵前。
鮮香味道勾起來他幾分食欲。碗似不深,湯也不多。食之養身,於病體更是如此。計較不得太多,隻管灌入肚腹,方能養傷。
一口下去,卻覺有些不同。
官場遊宴成風,他去過不少。酒樓茶肆,許是覺得湯麵這等平常之食不必太重視,做法大同小異。一碗淡湯,一筷子麵,蔥花兒吊鮮。官員們酒後胃灼,拿來填腹,味道全在湯中。
他碗中小麵,味道卻全容進了麵裡。再吃一口,方知道除了雞湯鮮味兒,麵還被濃香的鹵水拌過…些許雞絲,混在麵間,一道兒入口,難分彼此。肉糜之香,五穀之養,全在其中…
隻是僅僅數口,碗中便空了。隻好將湯汁兒喝儘,才將碗遞了回去。
蜜兒接了碗過來,送回廚房。
行回來屋子,方推開屋門,卻見那道身影頎長,竟是自己起了身,眼裡直直望著麵前的空蕩之處,手卻摸著一旁櫃子,正往門邊走來。
蜜兒忙將先身後的門關好,湊去攔著他,“你又去哪兒呢?”
“白廢了那麼多的功夫,剛包紮好的傷,一時又弄壞了。”
明煜沒答話,側了側身,想繞開她。
蜜兒抬手拉著他臂膀,“那和尚是不是做了你的替身,你讓彆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倒是聰明。”明煜又轉了腳步。
蜜兒直將人攔著:“所以你還想去殺古大夫滅口?”
人雖傷著,身影仍比她高出許多,她雖覺自己薄弱了些,可也不能徒連累了古大夫:“古大夫平日裡隻在巷子裡與人看病,見不得外頭的人。他行醫多年了,也是能為病人守口如瓶的,人家算是救過你一命了。你便放過他一回吧。”
明煜淡淡:“如你所說,我如今走出這院子都難。”
“你口中的古大夫,我去哪裡尋?”
“……”蜜兒這才知道誤會了他的意圖。那般神通廣大的人,傷得隻剩一口氣兒,還能將簡氏宗祠燒了大半,原也有知道自己不行的時候…
“那,你這是要去哪兒?”
“……茅房。”他也是人,人有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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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寒風瑟瑟。
油燈立在腳下,蜜兒搓著手掌,在竹林外頭站著崗。
阿娘住得講究,茅廁在後院兒裡被這道竹林隔開。遮擋些視線,也能遮擋些味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