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得,她手中的勺子輕聲放回了藥碗裡,卻在他耳邊抽泣起來兩聲。
“……”他受不得這個。
卻聽她真哭了似的:“你可不知道,一兩銀子我得賣整整五日的下午茶點。全用來與你複診金了。本就隻有十兩銀子的積蓄,剩下的又全與你去藥鋪買了藥回來。那掌櫃的說這人參最貴,貴得我都不敢看價錢…”
“……”那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無助。
蜜兒見他擰著眉,似是聽得都信了。又抬袖子擦了擦眼角,“花了血汗錢,給你請大夫,買了藥,你還嫌棄…你還挑…”
她聲響愈發啜啜泣泣…端著藥湯的手頓時被他碰了碰,藥碗被他接了過去,見他喉結咕咚兩下,將那藥湯喝得乾乾淨淨了,蜜兒心中方揚起幾分小得意,聲響裡卻依舊抽泣,“從今日開始,一日兩回,還要吃四日呢。你若浪費了一滴,日後便與我做苦力來還。”
“……”他擰了擰眉,自己撐著身子躺了回去,不情不願的,如今他奈何不得她。
蜜兒得了勝,自收拾了藥碗從屋裡出來。卻撞見銀荷候著屋簷下頭,正望著她發笑。
經得白日裡那一遭,銀荷對屋裡那位又恨又怕,見得蜜兒從屋子裡出來,便似是尋著了些許出氣的地方。“你且這般待他好,不莫是以為他能好了,許你賞錢,將來便好自己快活去。”
蜜兒掃了一眼她的神色,輕道,“自己缺著什麼,便想著什麼。還以為彆人都與你一樣不成?”
蜜兒懶得理她,方要走去廚房,卻聽得屋子裡的人咳嗽了幾聲。她再望了一眼銀荷,“你還在這兒做什麼?徐阿娘方喊你呢。”
銀荷忿忿地走了。
蜜兒將藥湯碗送回了廚房,方再回來繡房。見得二叔依舊朝裡睡著,方還有咳嗽聲響的,人該是還醒著。她方坐過去床邊,碰了碰他的手臂。
“銀荷說的話,你莫多心。”
二叔沒動,背對著她淡淡發問,“可還有酒?”
“你外傷都好多了,不必再用烈酒了。”蜜兒卻又幾分不解的。卻見二叔緩緩翻身回來。“嗓子癢,辣一辣喉嚨方能舒服。”
“是嗓子和喉嚨,還是心口上?”蜜兒見他眉間沉著,自與他試探了試探,“成京候大官爺,是你阿爹麼?”
那人無話…
蜜兒自顧著與他道,“方與你吃了人參養著,便就要拿烈酒來糟蹋。自是不行的。”
明煜隻覺她話裡確有幾分命令的口氣…
往日裡都是他來拿捏人命,不想今日落得要聽個小丫頭指揮的份兒上。卻聽得她起了身,笑道:“不過你若想喝酒,我也能與你解解饞!”
聽她說完,便往屋外去了。片刻之後,房門方再被推開,酒香果真撲鼻而來…
被挑起來的興致,讓他自覺地微微撐起身子,眼雖見不得東西,卻不自覺往那邊一瞥。“是什麼?”
酒的清香,帶著濃厚的米露氣息,被捧來了他鼻息之前。
“蜜兒新品,紫米酒釀。”
那把聲音甜,甜入心扉。可惜是個小騙子…許是見他沒打算抬手去接,又聽她問:“你不喝呀?”
“要的是酒,這是什麼?”他冷冷的。
“酒釀不也是酒麼?”
“六分紫米,四分糯米,酒糟子悶了兩日方才出爐的。自家做的和外頭買的不一樣,甜味兒適中,濃香得很!”
他舌頭底下泛起潮水來,忍住了方沒咽下去口水,卻聽得旁邊的人“嗦嗦”一聲…
她倒是自己吃起來了,還利落地一聲:“香!”
“……”他自靠回去褥子上,不想理會,湯匙卻送來了他嘴邊上。
“二叔~”那小丫頭嬌嬌的一聲,“給我幾分薄麵,嘗嘗吧。”
明煜不想,自己竟也淪落到了被個小丫頭支配的一日。生生被迫張開了嘴。淡淡酒香,米糧滋養,灌入喉間,爽朗清甜。便乾脆發了懶,由得她一勺一勺繼續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