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一線光透過窗縫,落在兩個人的手上,像牽了一道光線。
言月好奇地抓了抓,緊繃的心情有所放鬆,商南己這個人很奇怪,雖然不討人喜歡,卻莫名的讓人有安全感,他說了救人,她就覺得一定能辦到。
這大概就是他年紀輕輕卻能坐上墨雲騎雲首位置的原因吧。
光線在手上蹁躚,此時兩個人都滿身的血汙,言月卻在這縷光線裡聞到一絲極淡的桂花香,應該是商南己在桂花樹下站了很久,才沾染了一縷香氣。
看著黑暗中的商南己,言月突然想起秋日讀書時看到的一句話,有人之形,無人之情,竟然覺得用來形容商南己無比貼切。
他就在身邊,但仿佛和你不在一個世界,這種疏離如有實質。
明明宴會之前見時,他給人的感覺是年輕而隨和,怎麼還有兩副麵孔?
“你如此盯我看,是不是不妥?”商南己開口。
一個大男人還怕看,哼,小氣!
不就是長的好看點。
言月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商南己旁邊,傲然仰頭,那線光剛好打在臉上,好像在說,大不了讓你看回去。
屋內太暗,商南己隻能看到那細線般的光下,模糊的臉,商南己想了想她的樣子,蓮臉桃腮,清雅中透著嬌嫩,算是好看。
一念至此,商南己伸手緊緊壓了一下受傷的肩膀,熟悉的刺痛感壓下異樣,他笑了一下。
“你怎麼了?很疼嗎?”言月立刻就發現他的異樣,就看到他肩膀上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商南己悄悄的把窗戶的縫隙推的更大一點,剛好能看清,她皺起的小臉,看起來很擔心他的樣子。
言月借著月光看到那麼多血,滿臉的無措,最後對著傷口輕輕的吹了幾口氣,嘴裡還喃喃自語地說:“不疼了,不疼了”。
商南己突然明白為何哥舒玄為何愛逗府裡的小丫頭,原來也算.......有趣。
月光一盛,商南己看到言月額頭上有血跡,毫無預兆的伸手抹了一下,然後皺眉看著手上的血跡,他沒想伸手。
“你為何打我?”言月問,黑白分明的眼睛怒視他。
聽她如此問,疑惑的去看她的額頭,那裡沒了血跡仍有一抹紅,原來,人的肌膚可以這樣嬌嫩,他明明沒有用力,竟然就紅了。
然後竟覺得那根帶血跡的手指,有點發熱。
“你額頭有血。”商南己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哦,那你也不能趁機打人。”言月也沒在意。
“你是如何知道李曆今天動手?”商南己問。
“我......我發現,我聰明啊。”言月吞吞吐吐,她還沒想好怎麼和商南己說,最主要的是,她還沒確認人都被救出來。
“你父親不知道,否則也不會全家來赴宴,你也不是提前就知道,否則又何必來求我。”商南己一瞬不瞬的盯著言月,沉聲道:“所以,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與李曆的嫡女李青雲算半個仇敵,我宴會前去拜訪她時,悄悄把我的侍女藏到在她的衣櫃裡,在她今天要穿的禮服裡放蟲子,她最怕蟲子了,我想看她在眾人麵前出醜。”言月說。
“然後呢?”商南己問。
“然後我的侍女就偷聽到他們要在宴會上殺人的事。我和侍女之間有約定的求救信號,就像軍隊的旗語一樣,我聽到她的笛聲就明白了。”言月說。
“編的不錯。”商南己揶揄道:“不過我勸你,最好說實話,對你好。”
言月臉色一紅,被識破了嗎?還是詐她?
“我說的就是.....”在商南己如有實質的目光壓迫下,言月覺得自己最好不要說謊,“實話”兩個字就沒出口。
“你可以胡說八道,但我讓你說實話時,不可以對我說謊。”商南己淡淡地說,“你不必現在說,我們先談談彆的。”
言月立刻喜道:“什麼?”她的確不知該怎麼和商南己說,這樣莫測的一個人,她不確定如實說會有什麼後果,能不說最好。
“名揚四海的海通社,言姑娘應該知道吧。”商南己停了一下說:“與沿海夷道各邦國都有生意往來,很有錢。”
言月立刻意識到軍隊最缺什麼?最缺錢。
“李曆輕謀淺慮,竟不知文人做派的言清背後有那麼大的生意,真是手握寶劍,卻當砍柴刀用。”商南己說。
“爹爹,自然是文人,海通社是祖上傳下的生意,父親並不在意,由我打理。”言月稍一思考說道。
“哦,雖然我事前了解一些,但還真不知道言姑娘有如此才能。”商南己雖然在誇人,但語氣平平,沒有一點驚訝。
“你負責把人救出來,送出黎陽郡,我承諾給你海通社三成的利潤,不議價,否則會影響海通社的運轉,不能殺雞取卵,您明白吧。”言月直接開出條件。
“每年三成?”商南己問。
言月鼻子差點被氣歪:“最多三年。”
“好。”商南己也答的乾脆。
“那你不再問我為何知道今夜是李曆的殺人局。”言月立刻道。
“我隻是說你可以不必現在說。”商南己道。
“奸商”真是一點虧不吃,言月心想,然後又想到如今南方也亂成一團,父親本就無意經商,海通社被其他家族擠兌,生意並不好做,他知道嗎?
思索間,聽到商南己問:“你會對你兄長說謊嗎?”
“不會。”言月脫口而出。
“不要對我撒謊!”商南己道。
這句話有點突兀,言月想,商南己肯定是嫉妒她兄妹和睦,畢竟他們第一次一見麵,就是他手足相殘的血腥畫麵。
他也挺可憐的。
商南己看著言月看他的目光,猛然合上窗戶,室內一片黑暗。
他知道言月有問題,不單是她莫名知道李曆的計劃,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剛剛看到那麼多死人,雖然也嚇得發抖,但做事說話條理清楚,明顯是有備而來。
有備而來?這就反常。
事有反常,不得不防。
過了好一會,商南己問:“你們今後有何打算?”
這句話還挺有人情味的嘛,言月說:“回青川。”
“黎陽距京城不遠,以言郡守的剛直,大概會直奔京城,彙報黎陽之事。”商南己說。
言月默然,如此大亂之際,當今聖上不勵精圖治,積極應對,卻南下陪都,酒池肉林,奢靡無度,把京城交給十二歲的太子監國,如此荒唐!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父親被氣的多日吃不下飯。
但以父親的秉性,今日事了,大概會直奔京都,雖然如今的京都已是眾矢之的。
“如今的京都是有去無回之地,言公不畏生死,乃國士。”商南己說得莊重。
“多謝商公子提醒。”言月聽出商南己對父親的尊重,聲音不由放緩了些,更顯軟糯,真誠地問:“父親脾性剛直,向來不聽勸,不知商二公子可有高見?”
“高見?”黑暗中傳來商南己的笑聲,“高見沒有,方法倒是有一個?”
言月滿懷希冀的看著商南己問:“何法?”
“你和我回陽中。”商南己說,“我說服言公回青川。”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