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洵靜靜坐在桌邊，從昔顏的角度望去，隻看到他垂下的長長睫毛。

午間的日光，透過飯堂的大門，投了進來。映在顧洵的眼下，留下一片密密疏疏的影子。

這幅畫什麼時候掉出來了？

顧洵伸手輕輕一抽，卻沒能從昔顏的指下，將那原樣疊好的畫像，成功抽出來。

一絲微妙的氛圍，在高高站著的昔顏，與半坐著的顧洵之間，氤氳開來。

顧洵抬起垂下的眼眸，漂亮的黑眸投進昔顏無甚波瀾的眼中。

“是我的。”

顧洵喉嚨動了動，紅潤的唇瓣微張，輕聲吐出幾個字。

“可能剛才扶你的時候掉了，給我吧。”

昔顏直視顧洵，沒有說話。顧洵垂下眸，看向昔顏按在畫像上的食指，似乎毫無退縮之意。

“這裡麵的內容我看了。”

昔顏咬咬唇角，不給顧洵，也不甘示弱。

一幅畫像而已，看了又怎樣，昔顏應該也聯係不起來前因後果。

顧洵心裡稍微鬆了鬆，揚了揚眉，笑道：“看就看了，無事。”

咦，怎麼有股酸酸的味道？

一旁埋頭苦吃的陳思，忽然停住了嗦串的動作，抬頭看向顧洵，目光又落在昔顏手指下方。

原來是那張畫像，陳思以為什麼東西，值得他倆拉扯這麼半天。

“阿顏，你撿到了啊，嗨，這是我給大人的，你給我也行。”

說完，陳思就伸出沾著紅油的指尖，穿過顧洵眼前，遞到昔顏指邊。

嗬，顧洵還有狗腿子幫忙！

“嗯，給你吧。”

看見陳思那油乎乎紅膩膩的指尖，昔顏迅速將畫像塞了進去。

陳思指頭上的紅油，瞬間浸透宣紙，順著紙間紋路，蔓延開來。

沾了紅油的畫像，又從顧洵眼前撤回，到了陳思手上。

顧洵眉心微微蹙起，臉上顯出些許嫌棄的神情。

從畫像移到顧洵臉上，昔顏心頭瞬間解氣了。

理也不理顧洵，昔顏轉身就往回走。

“站住。”

顧洵清冷又帶了些慍怒的聲音，在昔顏身後響起，讓她頓時停住了腳步。

昔顏回身，重新看向顧洵。

隻見顧洵目光停在陳思指尖的畫上，溫文爾雅的臉上，像掛了一層冰霜，奪人心魄。

顧洵生氣了？

昔顏心頭暗想，哼，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藥效發作吻她，清醒後失憶了又冷漠她。

最可氣的是，他竟然拿她當趙芷柔的替身。

不對，之前讓她留在小食堂，估計那會兒，顧洵就已經把她當成白月光替身吧！

居心不良！

昔顏越想越氣，不自覺深吸一口大氣，才開口說話。

“喊我什麼事？哦，剛才我看顧大人畫工精湛，雲霞滿紙，不知什麼時候把欠我的匾額給補上。”

前些日子，昔顏大勝鈔關廚子，顧洵答應送她一個寫著“炊金饌玉”的匾額。

但從知州府回來後，這事兒就沒了音訊。

就算縣衙事務繁忙，可趙芷柔來了，顧洵都有功夫繪她的男裝畫像。

炊金饌玉，簡簡單單四個字，他怎麼就沒空寫了呢？

委屈爬上昔顏心頭，迅速攻占每一個細小角落。

新仇舊恨，加上洗脫不掉的投毒嫌疑，化成一滴淚，從昔顏眼角滑落，順著臉頰，滴在衣襟上。

顧洵從陳思處回過頭，恰好看到那滴淚的落下。

推開麵前尚未吃完的缽缽雞，顧洵利落地起身，從昔顏麵前穿過，出了飯堂大門，離開了小食堂。

被說到痛處翻臉了？

眼角餘光瞥到顧洵離開前最後的衣角，昔顏驀地彎下嘴角，沉下臉色，胸前上下起伏，怒火馬上要破膛而出。

“這……”

陳思手上依舊捏著那畫像，木然地站起身來。

陳思看看一臉憤怒的昔顏，又望望顧洵身影已經消失的門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收拾完午飯，昔顏想起，今日要到錦香樓，給胡掌櫃去送約好的辣椒油。

熟練地起鍋燒油，辛辣的香味傳來，昔顏很快就做好了一壇子辣椒油。

“今天的辣椒油，怎麼不香呢？”

昔顏湊近壇子嗅了嗅，並沒有聞到意想之中的辛香味。

還是原來的配方，熟悉的流程，怎麼會不香呢。

昔顏抬頭看看日頭，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去送，就趕不回來做晚飯了。

提起壇子，輕裝出門，昔顏感覺今日時間過得很快，沒走幾步，便到了錦香樓後院門口。

昔顏正要抬手敲門，眼前的緊閉的大門，就自己敞開了。

門裡走出兩個人來，都是小工的打扮，其中一人身上還背著行囊。

“哥，你回去吧，我到了新酒樓，就給你捎信兒來。”

這人口中的哥哥，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眼中意重深長。

“從錦香樓出去的幫工，個頂個都是灶台間的好手，回到老家好好乾，爭取三年內當上掌勺。”

“哥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爹娘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的。”

“嗯，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