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 “據我所知,山鬼早已歸於……(2 / 2)

一物降一物 cabodei 3736 字 9個月前

“格……”小妖指了指林山,“窩……”它指著林泉,又指了下自己。

“知道了。”朱依依無奈地抱起小妖,“我說,你是不是隻會說這個字,你看,林山要出門了,你要跟著一起麼?”

朱依依發現林山他們家,好像就隻有這兄弟二人。

他家裡如今沒有人,林山將弟弟托付給鄰居家的奶奶照顧,獨自前往城裡乾活,他需要做一份工養活自己和弟弟,還想送他進蒙學。

這段時間城裡不太平,有好幾戶人家的小孩都丟了,林山也不放心,好在林泉乖巧,比同齡的孩子都要懂事些,知道不要跟不熟識的人走。

路過的學堂時,林山短暫停留了一會兒,他站在窗後的梨花樹旁看著裡麵的孩子,他們和林泉年紀差不多大——正在跟著先生讀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

林山在心裡默默跟著念了,又大致算了下自己這兩年存下來的錢。

暖風將樹上的梨花吹得微微顫動,簌簌掉下來一些,輕輕落在林山的肩上,手心。林山將落在手心的花瓣握緊,放進口袋。

做到年底,他想,做到年底差不多夠了,可以送小泉來蒙館念書,隻是比這些孩子晚了半年,也不算遲。

想到這裡,林山略顯輕鬆地轉身離開,小泉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小就能聽著隔壁孩子讀三字經自己念,他和自己不一樣。

林泉長大後,會是個了不起的讀書人。

林山工作的地方在城北的春晴樓。

春晴樓是妓院。

士農工商,商最下,妓院是下中之下。旁人都不願來這裡討生活,但林山肯,因為這裡價錢給得高,並且不用去得太早——他需要照顧林泉,這個城裡大部分活兒都不適合他。

這個點他到了店裡,姑娘們都還沒起來梳洗,整座春晴樓裡安安靜靜。林山將象征春晴樓的紅綢係在頭頂的發髻,接過另外一個夥計手中的木桶:“我來吧,你拿苕帚。”

嘩啦——

他將水往門前的青石上一潑,將昨夜的灑在地上酒漬、嘔吐物連同踩得稀巴爛的絨花一同衝了個乾淨,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看什麼看。”林山故作凶狠,“沒見過掃地的麼?!”他昂起頭。

一旁的夥計垂著腦袋,著急忙慌地亂掃一通,拉著林山就往店裡走。

“彆丟人了。”對方說,“春晴樓是什麼地方,要不是走投無路,哪個要臉的人會在這裡乾活,你在街上吵嚷,要是引來了熟人,更…害!”那人重重跺了下腳,拿過林山手裡的木桶就往後堂去。

林山無所謂地冷笑了幾聲,也去後廚幫忙了。他在這個世上除了弟弟,沒有相熟的人。

隻要能掙到錢,他不在乎。

今日是花朝節,春晴樓的大日子。每年的這一天,都會由台下的揮金如土的達官貴人們選出新的十二花神。

老鴇特意交代做工的夥計們,今日會忙到比往日還要晚。林山知道隔壁的奶奶一向待林泉好,並不擔心。

要不今晚結束後,從後廚拿些平日裡見不到的吃食給老太太送去,她定會喜歡。林泉在心裡打算著,抱著從酒窖裡新拿出來的一壇酒。

“林山,這邊——”一個姑娘揮舞著手中的水藍色綢帶招呼著:“王大老爺說用酒壺喝不得勁,這不,咱們把酒壇子都給您拉過來了!”

“好好好……”張大老爺滿臉坨紅,站都站不穩了,手還不安分地放在那姑娘的細腰:“我說…就要這麼大!喝!…”

林山捧著酒壇子,冷眼看著觥籌交錯,努力將自己站成一塊石頭。

不遠處的高台上,十二花神的最後一位表演者是一位胡姬,此刻正以驚人的速度旋轉著身體。

耳畔充斥著琵琶急促的掃弦,手鼓的鼓點甚至與胸腔共振,心應弦,手應鼓。

林山不敢再看,他覺得有些暈眩,便往大門處望去,卻看到了一個佝僂的身影。那人拉住眼前的一個夥計就問:“林山呢?林山在哪?”

身後,舞姬的曲子已進入高潮,排簫,琵琶,拍板齊奏,震耳欲聾——

那老嫗抬頭張望,與林山四目相對。

林山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搖著頭。

彆說,他想。

“山哥!——”她撕心裂肺地喊,“林泉不見了!”

林山手中的酒壇再也抱不住,“砰”的一聲砸下地。

“林山,你乾什麼?——”

林山什麼也聽不見了,他發間的紅綢在奔跑中掉落,落在不知誰的腳底,被踩成了一堆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