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歹養你這麼多年……”
又是這句話,湘雲都聽膩了,她繼續平靜地道:“姨娘此言差矣,給我吃穿的是二叔,分撥月例的是二嬸,嬉雲堂亦是侯府的。彆說你養我,就連你都是被二叔養著的。”
“至於恩情,這些年來你是如何對我的,你自個兒心裡清楚,隻是我灑脫直爽,不與你計較女兒家的心腸。”
“不過……”湘雲頓了頓,凝視著杜姨娘意味深長地道:“你硬要掰扯計較的話,正好我今日也有空,可以跟你一筆一筆的,新賬舊賬一起算。”
說完,她笑著看杜姨娘。
那笑容禮貌又謙遜,杜姨娘看在眼中卻隻覺得鬼火冒,她驟然拔高聲量,激動得口不擇言:
“史湘雲!你反了!你以為有這本賬冊就能拿捏我了,跟我算賬?哼!就算我真對不起你,可你也彆忘了,侯府可沒有人會真心疼你,你有委屈也沒人會為你抱不平!”
“你要是把此事鬨大,這件事也不過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你以為誰會替你做主!難不成你還要為這點兒事,求到你年邁的姑奶奶麵前去?”
杜姨娘咬死了唯一會護湘雲的人,隻有賈母,那是湘雲的姑奶奶。
翠縷見杜姨娘激動不已,生怕她對湘雲動手,想要上前護著她。
湘雲卻在這時站起身來,伸手把翠縷攔著,護到了身後。
翠縷擔憂地看著她。
與杜姨娘的惱怒失控相比,史湘雲顯得從容淡定,她笑道:“我一早就猜到你會這麼說,不過你要知道,我二嬸最想對付的就是你。”
“二嬸是不疼我,但她會為了除掉你而假裝疼我。她若知道你這些年怎麼對我的,你隻有死路一條。”
湘雲氣定神閒,百般篤定。
聽了這話,杜姨娘果然有所忌憚,方才的氣焰消去不少。
可她很快就意識到不對,盯著湘雲道:“為何一開始我拿你的東西你不聞不問,現在卻又要這般對我?你既然給我,就一輩子都給我不行嗎,反正是你不在意的東西!”
“還是說,這是你一早就計劃好了的?就為了今日作為拿捏我的把柄?”
若真是那樣,她的心思夜太深了!那時候她才幾歲啊?杜姨娘膽寒。
“怎麼可能呢?”湘雲搖頭:“我最初不聞不問,是覺得二嬸不願意要我,你卻收了我,所以那點兒我不在意的銀錢,你要,我也就給了。”
“但我這幾日忽然想明白了,二叔在家事上一向以二嬸為主,如果二嬸真的不願意要我,我如何能住進這兒來?隻是二嬸有了玉微表妹,才不願再分心給彆人,將我送到了你這兒。”
“真正收我的從來都不是你,是我二嬸二叔一家。”
隻不過前世的湘雲太缺愛,容易看錯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但凡旁人展露笑意,隱藏爪牙,她就覺得是好的。
譬如她看錯的那個衛若蘭。
且湘雲上輩子做船娘的時,親眼見過杜姨娘跟一個男人渡船離開長安。他們身邊還帶著巧姐兒,那是鳳嬸的女兒。
後來穆蒔才告訴湘雲,杜姨娘跟那男人為了銀子,早早就在暗地裡做起了人/販的買賣,賈府被抄大亂時,他們已經逃出史家,趁機對巧姐兒下手。
巧姐兒後來如何了,湘雲不知道。
但是湘雲知道,史家被抄的罪名是勾結官員,做非法買賣。
湘雲的二叔一家都不經商,能做什麼非法買賣?直到得知杜姨娘做的事,她的思路豁然明朗。
勾結的便是管製道路通貨的官員,以此來方便他們做的販人買賣。
按理說,販人的罪該由杜姨娘獨自承擔,可皇帝還是抄了史家。
湘雲覺得,應是他們販了什麼重要人物,這個人的失蹤導致了朝局的更改。
此更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所以能說得通皇上隻抄家,不斬人。
想要挽救此局,湘雲就得從現在開始盯緊杜姨娘。
杜姨娘瞅著眼前的湘雲,愈發覺得她和從前不一樣了。可到底哪兒不一樣,她說不上來。
湘雲坦然地跟她對視,說:“可想好了?究竟是要都還給我,還是做個抵消?”
杜姨娘哪來的錢還?
她冷冷哼了聲,道:“小賤皮,彆得意!”今日暫且如此,回去再跟人好好商量如何對付她!
隻有她還在嬉雲堂,就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杜姨娘氣鼓鼓地走了。
翠縷崇拜地望著史湘雲,誇了她一籮筐的話,什麼總算有勇氣反抗姨娘,什麼人成長第一步便是從認識銀子的重要性開始……
湘雲對彆的不以為意,卻對她最後一句話感同身受。
府裡差使小丫頭們要不了幾個碎銀,她也就不曾對銀子有很深的執念,直到她被賣做船娘,想要挽救局麵時,處處求人才知道銀子有多重要。
湘雲看著如今所剩的身家,太少了,她得想法子將父親留下來為數不多的東西處理一下,做些營生。
誇完了史湘雲,翠縷想起了什麼,擔憂道:
“可我還是覺得姨娘說得對,姑娘錯過了衛公子,怕是難以再找這樣的好姻緣。”
“衛公子年方二十,院裡沒有通房,長得俊俏還有才,姑娘怎麼就覺得不合適要退親呢?”
前世的那些醃臢湘雲無法給翠縷說,不過翠縷的話倒提醒了湘雲一件事。
這件事可以用來跟衛若蘭順理成章地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