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躺回去,忽然瞥見托盤上,靜靜躺著一枚小小的白色方塊。
沈憶拿起來,輕輕捏了捏,軟的,放在鼻底輕嗅,有甜甜的牛乳香味。
竟是一枚牛乳糖。
她吃藥時,最離不開的牛乳糖。
怔愣一瞬,少女雙眸一亮,眼底忽得綻放出甜絲絲的笑意。
他果然記得她!
她的阿淮,還記得她!
無疑了,他隻是因為一些原因和時機上的不合適才不肯與她相認,他其實一直都記得她,記得她怕苦不肯吃藥,記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沈憶端起藥碗,瞬間就覺得順眼了不少,皺著眉頭一口氣喝乾,然後剝開糖紙,填到了嘴巴裡。
嘴角不受控製地翹了起來。
沐浴時,沈憶吩咐阿宋:“跟店小二說,去幫我買些東西,待會借他們廚房一用,我要做芙蓉桂花糕。”
阿宋滿臉疑惑,但還是依她所說的,去跟店小二一五一十地講了需要采買的東西。
沐浴更衣後,沈憶渾身清爽,精神百倍。她一會都沒再歇息,徑直下樓去了後廚。
阿宋看著步履輕快、滿麵春風的少女,和兩刻鐘前雙目黯淡的模樣幾乎判若兩人,幾乎忍不住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到了後廚,掌櫃早已把一切都打點妥當,兩人立刻上手。
案板前,阿宋係著圍裙,挽起袖管和麵,看著神色專注調製糖汁的沈憶,忍不住小聲問道:“姑娘,你當年不是說再也不做芙蓉桂花糕了?今天怎麼突然改主意了,你準備原諒那個誰了?”
沈憶在碗沿上啪地磕下一個雞蛋,漫不經心地道:“原諒?他還差得遠,禮尚往來罷了,當年的帳,我遲早讓他百倍還回來。”
阿宋迷惑地眨眨眼,什麼禮尚往來?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那位翊王殿下做了什麼事嗎?
但她沒再問下去,似懂非懂地哦了聲。
兩人開始專心做糕點,不再說話。
好些年不做芙蓉桂花糕,沈憶幾乎快忘了其中的一些工序,這糕點又是出了名的難做,兩人差不多忙活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終於將糕點蒸上。趁著這個空檔,沈憶隨便扒了兩口飯。
等糕點出鍋,算著晚膳時間到了,她將糕點精心擺好盤,放在雕花食盒裡,上樓去尋季祐風了。
誰知門前侍衛說季祐風同桓王去雅間用膳了,便是上次她和季祐風、沈聿三人一道的那場接風宴的雅間。
沈憶便又折身回去,往那雅間的方向走。
也就是站在外麵,沈憶才覺出這雅間隔音實在不好,她還沒走到門口,隻是隔了道牆,桓王的笑聲已經傳了出來。
也是聽到他的聲音,沈憶才真切地想起來……她同桓王的關係並不好。
輕快的腳步便停在了門口。
要不要進去呢?她這糕點一送出去,難保桓王不會多想,他又像個憋不住話的,萬一到處胡咧咧她喜歡翊王的鬼話……
沈憶想想就覺得眼前發黑。
還是算了,等季祐風回房,她再單獨給他送去。
就這麼決定了之後,沈憶便要轉身離開。
這時,門內清楚地傳來一句:“四哥,她到底對你安的什麼心啊?這藥方子該不會是她聯合那牛鼻子老道一同來誆你的吧?”
沈憶轉身的動作一滯。
雖說偷聽實在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可她也不介意偶爾不那麼光彩一下。
沈憶回過身,靜靜地等待季祐風的回答。
沒等多久,屋內男人清清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微微有些模糊,沈憶聽得斷斷續續。
“……方子應沒有問題……她有求於我……我亦不知她存的什麼心思……”
身子忽然僵住了。
沈憶緩緩抬起眼,看向這扇緊閉的門。
即便什麼都看不到,她也執拗地盯著這門,仿佛想要透過門,看到說這話的人究竟是何表情,是何模樣。
可她什麼都看不到。
屋內,話題很快轉向了彆的事情,仿佛方才隻是一人好奇起來時的隨口一問,一人心不在焉地隨口一答。
少女在門前靜立片刻,轉身,邁開步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仿佛從未來過。
戌時末。
客棧大堂內空空蕩蕩,客人們皆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帳台後,小二坐在椅子上,雙手抄進袖管,靠著椅背打盹,哈喇子從嘴角緩慢地流出來,晶瑩剔透。
有人開門進來了,暖融融的室內湧入一股寒意,店小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看過去。
是那個近幾天常見的、長得很俊但看起來十分不好惹的冷麵公子,似乎是個什麼都尉。
他進來後,朝大堂角落裡唯一還點著燈的那方桌子看了眼,走了過去。
店小二順著看過去,心道:原來是來找這桌的人。
這桌的也是個怪人。瞧模樣是個俊俏的小郎君,雖然身量不高,可冷眼看人的時候,也叫人不敢小瞧。半個時辰前,這個人就坐在這,彆的都不要,隻點了整整五壇群芳醉,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喝到現在,人還穩穩當當地坐著。
眼看著那高大的黑衣男人徑直坐在了那郎君身邊,店小二彆開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嘟囔著說:“一個兩個的都是怪人……”
胡亂用袖口抹去口水,店小二翹起腿,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歪著頭繼續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