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 遲者杖十(1 / 2)

女官與匪 風靈夏 5632 字 9個月前

縣衙裡頭沒有上燈,顯得荒蕪,陰森,空曠。

林儀君穿過儀門,站在影壁前等了等,便聽二人腳步聲臨近。

她方轉身:“到能問話的去處。”

穀宏愣了下。

榮進說:“……你到吏舍來吧。”

左右分列六房,左側乃兵房,刑房,工房,右側是吏房,戶房,禮房。

其後各有兩間吏舍。

他二人住在左側一間吏舍中,那也是整座縣衙唯一一處有亮光的地方。

推開木門,入眼便是幾十張床鋪沿著牆角排開,隻有五六張床是有被子的,他二人的床鋪在靠裡一些。

屋中間擺著一張長案,其上有些尋常雜物與一盞昏昏油燈,勉強將屋內陳設照個大概。

林儀君將包袱等擱在桌上,在長凳上坐了下來。

“時辰不早,我不耽誤時間,隻做一些簡單問話,其餘的明日再問,你二人如實答便是,先報身份戶籍。”

昏暗的燈光下,兩位中年衙役望著靜坐在麵前的年輕女子,心神有些遲滯。

見其雖素麵朝天,荊釵布裙,且因趕路惹上一身風塵仆仆,卻仍難掩玉姿絕色,隻安靜坐在那兒,籠著朦朧光暈,實在出塵。

林儀君見二人失神,不由微微皺眉。

她將官印,腰牌及敕牒擺出:“二位可需要再確認本官身份?”

穀宏瞥了眼那敕牒上蓋著的吏部大印,反應過來,忙道:“不……不需要了,已經確認過了……”

林儀君點頭:“那便請坐,先自報家門,再與我簡單介紹一番如今縣衙的人手配置。”

榮進看了穀宏一眼,年紀大到底更沉穩些,便在林儀君對麵的矮凳上坐了。

“小人名叫榮進,初宜縣人,家住西街葉子巷,家中父母尚在,有兄弟二人,我居長,由知縣崔得求崔大人招募服役,如今也有十五個年頭……”

等他說罷,穀宏便也跟著說了。

林儀君靜靜聽著,並未插話。

直到他們說完,她才問:“三班六房,如今共有幾人?”

不同縣衙人數不同,但基本配置是相同的,設有知縣一人,縣丞與主簿各一人,典吏若乾,常吏若乾,衙役若乾,除此之外還有仵作,門子,馬夫等不一而舉。

三班指皂班,快班,民壯,其中快班分為馬快與步快,主要負責巡夜、執行傳喚以及逮捕犯人等,常與捕役職責重合,被民間統稱為“捕快”。

榮進訕笑:“八年來,連知縣都沒有,自然縣丞與主簿也是缺的,衙役包括我們在內共有八名,有什麼事就乾什麼事,還有一名老典吏,名叫何尚偉,每三日來衙門一趟。”

“三日才來一趟?”

穀宏忙補充:“衙門裡沒事,不開堂也不接案子,他來衙門就是整理一些文書,方便每月遞交到陽州府。”

林儀君沉思片刻:“那明日讓他過來。”

榮進問:“那個……要不要通知其他的衙役?”

燈油已燒了一半,林儀君起身,纖長輕盈的影子覆壓下來,卻仿佛山一樣。

她背著光,二人瞧不清她的神情,隻聽她道:“讓所有人明日辰時來縣衙應卯,遲者杖十。”

榮穀二人對視一眼,均有些不以為然。

辰時倒不算早,但這些還留在衙門的差役個個都是本地人,老油子,根本不會把知縣放在眼裡,何況還是個女流之輩。

更彆說那位何典吏,他是何家的人,縣衙空置八年,每年賦稅都是陽州府派人來,督促嚴何兩家共同完成的。

也就是說,何家嚴家才算是本地真正的知縣。

這新知縣孤身上任,連個長隨師爺都沒帶,還敢大言不慚,實在是天真的有些荒唐了。

林儀君沒去猜他們在想什麼,她道:“時辰不早了,我初來乍到,縣衙布局尚不太熟,勞駕二位,領路去起居處。”

穀宏提來一盞竹編燈籠,為她引路進了三堂,八年空置的房間,灰塵積得很厚,實在難以住人。

林儀君讓他們端來盞老舊油燈,又打了水,將臥榻簡單收拾了下。

榮進主動提出,要回家給她送一床被褥來,穀宏則去拿了兩塊涼了的餅給她充饑。

“…你……太晚了,隻能暫時將就些。”

一聲“大人”還是沒喚出來。

林儀君不在意,一一收了:“登記造冊,改日如數奉還。”

趕了一月的路,實在疲累,好在天氣不涼,收拾了床,躺在乾淨被褥上,也算踏實睡了一覺。

天不亮,尚在睡夢中的穀宏就被榮進拍醒。

穀宏一驚,隨即睡眼朦朧地問:“什麼……”

榮進心裡犯嘀咕:“昨夜是不是真來了位知縣?是個女的?還是我做夢呢?”

穀宏拉過被子蒙頭,悶聲:“不是歇在後堂嗎?……你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榮進心裡犯嘀咕,也沒點燈,摸著黑就去了三堂。

還沒靠近,便就著熹微晨光隱約瞥見那晾在院中的衣裳,飄若鬼魅,登時心裡一怵,轉身就跑回了吏舍。

“醒醒……快醒醒!唉呀彆睡了!趁著這會兒還早,咱倆趕緊去通知其他人與何典吏過來應卯。”

穀宏迷迷瞪瞪地起來把衣服套上,人便也清醒了幾分,向窗外蒙蒙亮的天看了眼。

打著嗬欠:“……真是折騰人,還不知道能乾多久。”

榮進催促:“快點,你管她乾多久,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們聽著吩咐就是,她要立威,咱們就配合著來。”

穀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與他並肩走出吏舍,往秋日晨光中去:“我說老哥……你是不是太殷勤了?”

說著忽然嗤笑:“不會被美色迷了眼吧。”

“你還是年輕……我琢磨著,她一個女人,看著柔柔弱弱的,跋山涉水不說,不但孤身進縣,連包袱都齊整,肯定不是表麵那麼簡單。”

榮進的聲音逐漸在涼意中淡去。

“畢竟你彆忘了……灰蛇山的山匪正把守著進縣山路呢……”

*

昨日下雨,今日倒是放晴了。

初宜的秋比京城晚的多,仍如夏時炎熱難耐,一輪紅日升在樹梢,炙烤著大地,將昨日殘留的水漬蒸騰成霧氣消散不見。

卯中便已日出,現已陽光璀璨,很是刺眼,昨夜荒涼的縣衙眼下一切裂縫青苔雜草等歲月痕跡,清晰顯露出來,不複陰森,卻更荒涼了。

林儀君起得早,天剛亮就醒了,兩個衙役出門時,她也離了後堂,在衙門內逛了一圈,將大致布局熟悉了番。

後院有口井,她打水洗漱後,就著涼水將昨夜剩的餅將就吃了。

在等差役們陸續到崗之前,她走進了典吏廨所。

這裡原先是典吏起居室,但顯然那位何典吏並不住在這裡,隻將一些必要的公務搬到這裡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