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西澤的腿,到底是怎麼傷的?”
語氣沉厲,攝人的威壓撲麵而來,父女隔著書桌,一坐一站,像一場嚴厲的審訊。
所有的謊言在這一刻無所遁形。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一把高懸頭頂的劍似乎即將刺下。
葛今顏嘴唇如墜千斤巨石,無論如何也重複不了先前的話。
那些話,糊弄彆人可以,但糊弄不了葛霆,知女莫若父。
“說話!”葛霆臉上布滿寒意。
葛今顏抿緊的唇幾乎僵白,“是我踹的。”
葛霆勃然大怒,厲聲嗬斥,“對血親動手,想明天傳出葛家內部不合、兄妹鬩牆的傳聞嗎?你即將成年的關頭,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你,你要讓他們覺得你容不下兄弟,陰狠歹毒嗎?你這樣子,怎麼繼承集團?”
訓斥最後,是冷硬的判決,“去自省室。”
如一柄重錘砸在葛今顏耳邊,她頓時臉色煞白,一陣暈眩。
刻意遺忘的恐懼,如同呼嘯的海浪,從靈魂深處席卷而來,她竭力保持鎮定,可四肢百骸仍然控製不住地簌簌哆嗦。
“不、不要……”
一直如幽靈般沉默的喬芸,麵露不忍,張了張嘴,想求情,但立刻被葛霆的暴喝堵了回去。
她便無力地住了嘴,葛霆已經很多年沒有再用這種手段懲罰葛今顏,隻是這次,她觸了葛霆的禁忌。
“錯便是錯了。我不管你有多看不慣紀西澤,但我葛家沒有對血親動手的道理!你的淺薄狹隘,不顧大局,根本不配做我的女兒,不配做繼承人,聽明白了嗎?”
葛霆的狠厲的用詞,像一道道沉重的鞭撻,粉碎了葛今顏的驕傲與自尊,讓她羞憤痛苦,垂下眼睫,寂若死灰,“我去自省室。”
自省室一座密不透風的刑房,四麵圍牆,沒有窗戶,沒有光亮,隻有一張木凳和馬桶,陰森窒悶,淩遲來者的尊嚴。
管家把葛今顏送入自省室,鐵門緩緩關上,收走最後的一隙光亮。
金屬鎖芯發出沉悶的落鎖聲,房間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和死寂蠶食,一切都被隔絕在外。
視線被剝奪,她隻能憑借僅存的記憶四處摸索,死寂的房間中,每走動一下,腳步聲、摩擦聲、甚至是強抑的呼吸,通通放大數倍,異常清晰。
葛今顏坐在冷硬的板凳上,四肢僵直,雙眼在黑暗中徒勞睜著。
耳朵在過分寂靜中響起不適的嗡鳴,密密麻麻的陰寒感,沿著後頸,鑽入滿是冷汗的後背,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如果秦修弈在這裡,便會明晰那時山上葛今顏的不自然,她怕黑的秘密。
濃黑悄無聲息地湧動,仿佛匍匐在陰暗處的鬼魅,陰冷貪婪地注視著她,伺機撕碎蠶噬她的血肉。
葛今顏猛地攥緊掌心,指甲陷入肉中的刺痛,將她從無儘的恐怖幻想中拉回。
黏稠的陰冷感,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後頸凝出一片冷汗,她克製自己不胡思亂想,但無法忽視這種壓抑。
巨大心神折磨,對人的精力消耗很快,她開始感到疲倦,呼吸滯緩,目光逐漸渙散。
沉重的眼皮短暫地合上,幾息之後,又立刻驚懼睜開。
循環往複。
不知過了多久,她撐到極限,像失去了生機一般,從木凳上跌下。
四肢沉重如灌鉛,她跌跌撞撞挪到牆角,抱住雙腿蜷縮起來,從靈魂深處湧出痛苦和累怠,讓她累極,漸漸失去意識。
壓抑和恐懼,卻依然如影隨形,滲入她的夢中。一片漆黑的夢境,光怪陸離的怪物,她渾渾噩噩醒來,又昏昏沉沉入夢。
大腦在頻繁的負麵情緒中沉浮,她隻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恍惚。
不知過了多久,饑餓感湧上,絞扭著她的胃,終於將她從混沌中拽出。
乾涸讓她的喉嚨粗糲如砂紙,簡單的吞咽動作都變得十分艱難。
脆弱的神經已達到極限,眩暈中開始產生幻覺。
葛今顏痛苦緊按一突一突的太陽穴。
似乎看見了一個小女孩。
大概是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小女孩很害怕,哭得撕心裂肺,可憐又無助,但任她如何捶打喊叫,注定無人回應。
嗓音逐漸沙啞,消匿……滿臉乾涸的淚痕,蜷縮在角落。
那是從前的自己。
更弱小,更脆弱,和現在的自己很不一樣。
小女孩的身影逐漸消弭,又出現一個模樣大些的女孩。
繼承人課業的進程不理想,爸爸很不滿意。
比小時候的自己,鎮定了不少,但還是很稚嫩,身體抖得不像樣子。
為了對抗死寂黑暗,瘋狂地說話唱歌,製造聲音減輕恐懼,但隨著時間流逝,巨大的體力消耗,讓她逐漸消沉,搖搖欲墜。
現在……
好在這一次,她學會了保存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