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久霍地一下起身,險些掀翻了桌上碗碟,目中怒火中燒,“那你還拉我父下水?”
聞居遠微微仰頭,平靜地朝他看了一眼,忽而端起斟滿的一杯酒一飲而儘,啪地一下將酒樽置在桌上。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他的聲音並不高,卻有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徐懷久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自然也懂這些道理,隻是一想到當年為了自己年少輕狂,父親才被貶出京,而今卻為了京中之事甘冒風險,讓他心中悵然憤懣。
“我知你心中尚未當年之事不平,可眼下我的確無人可信,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聞氏一族儘數死在陰謀詭計之中,而聖上走到孤立無援的地步,最後乃至要改朝換代?”
店內東南西北四角都燃了火燭,光影在聞居遠冷峻的臉上來回閃動,仿佛在預演著未來的刀光劍影。
徐懷久迅速地朝簾子露出的縫隙瞥了一眼,此時掌櫃和小二都已經自覺退到後堂去睡,但萬一隔牆有耳,後果不堪設想,他複又坐下,低聲道:“你不要命了?敢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聞居遠沒喝過酒,剛才激憤之下將杯中酒都飲完了,現下隻覺得頭腦發熱,又暈又漲,他抬眼瞟了一眼,露出個憨態可掬的笑來,顯然已經要醉了,“你不是早就不怕死了,你以為我怕?”
徐懷久從未見他失態,此刻聽他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才啞然搖了搖頭,心道堂堂籍風公子竟被一杯酒撂倒了…
聞居遠走後,身旁沒有人攪擾,困意便如潮水湧來,身上的傷雖也隱隱作痛,但都抵不住瞌睡蟲的威力,駱秋很快就睡著了。
後來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猛地一陣心跳,讓她從睡夢中驚醒。
室內的銅燈還亮著,她喘著粗氣看了一眼更漏,已是寅時末了。
思緒慢慢回攏,夢裡被恐懼籠罩的驚懼一點點被室內的微光驅散,正當她剛要鬆口氣時,手邊忽然碰到了柔軟且有溫度的東西,可能是這一兩天之內遇到的事太多,她的精神極度緊繃,導致她直接驚叫出聲。
倚靠在床邊的‘東西’這時蠕動了下,仿佛被突然發出的聲音驚到,微微蜷縮了下,不過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駱秋愣了片刻才看清楚靠在床榻邊,幾乎半臥半坐在地上的‘東西’不是彆的,而是去而複返的聞居遠。
這時她才敏銳地捕捉到室內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酒味。
與此同時,屋外也響起惺忪又擔心的聲音,“公子,你怎麼了?”
可為?駱秋朝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確定地喊道:“可為你在外麵?”
可為骨碌爬起來,扒在門縫上衝裡麵說道:“公子是我,我就守在外麵…”
要不是昨夜他執意要守在外麵,怎麼也不會知道聞公子瞧著清風明月,可內裡是個凡夫俗子,喝醉了也愛鑽女子香閨。
可他也隻能守在外麵,昨夜非昨拿刀抵著他,不讓他靠近一步。
此刻非昨就在一旁,手指按在腰間的佩刀上,明明受了傷,瞧著還是煞神一樣可怕,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駱秋並不知這其中的來龍去脈,還以為可為對於昨夜她房中發生的事情根本不清楚,眼下聞居遠就趴在她的床榻邊上,雖然他們什麼都沒發生,她還是莫名心虛,生怕可為會闖進來,隨手扯過被單擋住了他的腦袋,然後才又衝門外喊道:“可為,你快去睡覺,不用守著我。”
可為聽她聲音似乎正常了許多,雖說還是擔心,可也無計可施,且一旁的非昨朝他射過來的眼神就像是刀片,雖不至於見血,卻也著實讓人害怕。
他隻能假裝看不見非昨的目光,畏縮了下脖子,卻仍拚著最後的勇氣道:“公子,我就守在門外,你要是有事儘管喊我。”
駱秋見他沒有闖進來的意思,才略略放心,轉而輕輕掀起被角,看了眼猶自睡熟的男人,不禁淺笑出聲。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輕點在他光潔的額頭上,順著濃黑稠密的眉毛劃過,他似乎感覺到了,忽地攥住了她搗亂的手指,隨後不知咕噥了一聲什麼。
駱秋還沒見過他醉酒,沒想到竟和平時一絲不苟的他大相徑庭,有種讓人憐惜的軟糯可愛之態。
她覺得好玩,手指一點一點地從他掌心裡滑出來,又開始在他的臉上胡作非為起來。
正當她肆無忌憚,玩得正起興之時,聞居遠忽然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一雙黑亮如夜幕星辰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她,仿佛在目光中暗藏了繾綣旖旎的鉤子,一下子便勾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