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寧緒端著鍋子進來,把黃油煎麵包,爆汁腸和煎蛋倒在盤子裡,視線假裝不經意在他腿上掃一眼。
他從門口的外賣盒裡拿出一瓶酒,在冰箱接了冰塊,倒了杯底那麼多,端著回來站到顧真身後,一條胳膊穿過他腰側撐到吧台上,仰頭嘗一點。
“現在覺得我還香麼?”他問。
藥香玫瑰味依然勾人,顧真點頭,才想起他又看不見:“嗯。”
腰側的胳膊收緊了,大手按在他的小腹,後頸被什麼觸碰了一下,傳來明顯的吸氣聲,鼻息噴在皮膚上,熱熱的癢癢的。
居民樓外積攢的熱氣透過窗戶滲進來,顧真喉結滾動,拿起遙控器把空調調低了兩度。
程寧緒仔細嗅著腺體處散發的清香:“你也是。”
顧真轉身,看見他舉起來的酒杯,冰塊晶瑩剔透,看起來就很涼爽:“能給我嘗一口嗎?”
程寧緒把杯子遞到他嘴邊,緩慢傾斜,冰塊先碰到嘴唇,酒液隻貼上一點點,他就把杯子拿開了。
顧真舔舔嘴,皺起眉頭:“我還沒嘗到味道。”
程寧緒指腹在他濕漉漉的嘴唇上抿了抿,自己把酒水喝掉:“讓你嘗到又要喝醉了。”
程寧緒的手藝不好也不壞,味道中規中矩,要顧真來評價的話,比研究所食堂的飯好吃一些,但沒有家裡家用仿生人做得香。
程寧緒自己三口兩口就把麵包和煎蛋吃完了,一看顧真正在細嚼慢咽的,麵包才吃掉一個小角,唇邊沾著零星碎屑。
他吃東西的樣子很有意思,吃得慢吞吞還很仔細,咀嚼的幅度不大,粉嫩的舌尖在張口咬下東西前若隱若現。
程寧緒忍不住想起昨夜的事,放在吧台下的另一隻手指尖搓了搓。
吃飯過程中顧真檢查了終端的未讀消息,第三研究組小群裡未讀消息上千條,許多同事已經連夜奔赴旅遊勝地,從早上開始各個景點的照片就在群裡上演接力。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人的消息。
爸爸:醫院發了手術方案給我,你看過了嗎?
欒銀:送你線上演唱會的票,明天下午三點。
顧真一一回複了,抬頭發現程寧緒正看著自己,猝不及防對上那雙墨綠色的眼睛,他的心跳兀自錯亂一拍,隻好強裝鎮定:“怎麼?”
程寧緒點了點自己的左眼:“我才發現你這有一條疤。”
顧真抬手撫弄眼下:“小時候長過一個粉瘤,手術切掉了。”
手術刀口是很細很小的一條,在皮膚數年的變化中幾乎已經長平了,隻留下淡淡的痕跡。
通訊器忽然嗡嗡嗡一連急促響了許多聲,程寧緒拿起來看。
顧真:“你有工作嗎,可以先去忙你的事。”
程寧緒放下通訊器:“不是工作,你昨晚說的話還算數麼?”
這幾天連續的高溫,扒在窗框的蟬發出震耳欲聾的叫聲,顧真茫然地看向他:“什麼話?”
程寧緒:“你向我求婚了。”
顧真:“……”
記憶飛快轉動,從昨天晚上回家那混亂不堪的過程中提取到一個粗糙的吻,還有粗糙的求婚。
顧真:“……不,那不能算,那樣也,不對,我的意思是——”
那種酒後一時衝動的話,太不正式了。
而且他們會這樣,多半是因為信息素高度契合的緣故,隻是生理性的吸引。
“所以你要反悔咯?”程寧緒揚了揚手裡的通訊器,“我昨晚已經申請了結婚審批,剛剛軍方把結婚需要的手續都發給我了,如果你不結的話,我被悔婚這事可要傳遍整個基地了,拜托,給我留個麵子吧。”
說罷對顧真眨了眨眼睛。
“啊,我沒有要悔婚,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顧真怔住,他沒想到酒後的醉話會被人當真。
而且好像,現在還是程寧緒在求自己結婚。
其實和程寧緒結婚沒什麼不好,對方是高階alpha,能提供相當穩定的信息素屏障,在他身邊遠比自己出門更舒服。
如果放在以前,自己會願意跟他結婚的,但現在不一樣。
“我要給你看一份報告,”顧真說著,打開終端拖出虛擬屏幕,調出自己的診斷報告給程寧緒看,“我沒有要悔婚,但你看過報告之後應該就不想跟我結婚了。”
他看見程寧緒在看向報告時神色黯淡,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裡沒了方才的期盼。
這樣才對,顧真想。
他患有腺體未發育症,這副26歲的身體裡裝著的是2歲的腺體,從小到大的分化、信息素的產生都是用了大量的藥劑才得到的結果,勉強支撐著生存。
而且他快要死了。
如果不做手術,這具身體熬不過今年冬天,但手術的成功率也隻有26%。
顧真沒覺得手術會成功,以前也從沒有過成功的案例。
吧台對麵的椅子挪動,顧真撇開視線看著奶白色的大理石磚,就這樣離開吧,他想,這樣就足夠了,雖然沒有結婚,但短暫地擁有過一個高階alpha,第100件事怎麼也能算是完成了另外的50%吧?
程寧緒的腳步聲響起時,顧真閉上了眼睛,他沒經曆過與關係親密的人分彆,以至於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
但背後忽然一熱,他地落入一個緊緊的擁抱裡,比昨日更加濃鬱的藥香玫瑰味包裹著他,高階信息素形成無形的屏障,把顧真的感官與那些空氣中漂浮的雜亂信息素分離開來。
“!”
不受信息素影響的世界格外安靜舒適。
“我還以為你要給我看結婚證呢,寶貝,”程寧緒的聲音在他的後頸處響起,“你腺體有問題,乾咱們倆結婚什麼事呢,隻有四級以上傳染病才不允許結婚登記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