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可知道,接任你的那人如何?”秦玉簫語氣不緊不慢。
“李將軍的徒弟,謝凜,想來你二人還是有些緣分的,想必是見過的吧。”秦驍笑意愈發深了,可惜秦玉簫看不見,“昨日陛下宣我二人一同覲見,今日早朝,陛下看在我駐守邊疆多年的份兒上,給了我幾分薄麵,由我主動卸職,並由兵部尚書大人舉薦謝凜接任,又舉薦我做大理寺卿。”
“嗯,原來如此,那謝凜……”
“那謝凜啊,倒真是一把好手,今日早上下朝,陛下命我二人去馬場打了一架,我比起他還是略有遜色。”秦驍嘴上說著,臉上沒有絲毫愧疚之色,就像是細細敘說著一件不關自己的事。
“是啊,長兄會在其他方麵創出另一番更大的天地來的。”秦玉簫臉上掛了淺淺的笑容。
她活了兩輩子,活出了三個不一樣的秦玉簫。一輩子過去了,她對在大周皇宮裡的記憶不多了,隻記得一個疼她的父皇,護住了滿城百姓,死在敵人的刀尖下,寵愛她的母後和皇兄一個個撒了鮮血,幾個年長的姐姐早早出嫁和親,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唯一聽母後提起最多的是長姐,也是唯一一個自己從生到死都沒見過一眼的人。
卻至今仍記得那十幾歲的小太監將自己死命地捂在懷裡,躲在冷宮地下看著外麵廝殺著……滾燙的鮮血濺在臉頰上……
秦玉簫穿過後花園回到屋裡,遣人去庫房裡尋了一條黑色的緞帶替換了那條殷紅色的。
她有意聯係謝千鶴,卻不知他如今住在哪裡,方才聽長兄那般說法,皇帝定是有意提攜謝千鶴的,可是總不能將他日日帶在身邊吧?難不成要他住在深宮裡?想到這秦玉簫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姑娘,您變了好多。”藍田給她梳著頭發,自然注意到了那淡淡的笑聲。
“有麼?”她撩頭發的動作停了下來,“我從前是如何的?”
“恕奴婢多嘴了,您從前很少那般笑。”
藍田顯然是欲言又止,不過秦玉簫理解她的意思,她也就敢說到這裡了。自己也曾是冷傲心狠的,如今變的隻是前者罷了。
華燈初上,秦玉簫喝完了藥,懷裡攬著貓兒,想起晌午秦玉竹同她描述的大酒樓的模樣,手上擼貓的動作放輕,她先前幾日身體就好多了,不知這眼睛該何時才能好。
這個晚上沒再想謝凜的事,她睡了個安穩覺,翌日起了個大早去前廳請了安。才發覺秦驍不在,一問才知道他竟然在上元節假期裡去大理寺學習了!!
“藍田,你命人去探探謝公,謝小將軍如今住在何處。”
“是。”
今日上元節,她想借著這個機會將謝千鶴約出來。
“姑娘,謝小將軍如今住在蕭府那幢宅子。”藍田湊過來跟她耳語。
秦玉簫心裡有幾分訝異,居然就這麼住進了自己原來的家中嗎?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但是更多地則是替他欣慰。
“去他府上遞個帖子,就說晚上酉時大酒樓見。”
“是。”
藍田一走,後院裡重回了寂靜,能遠遠聽見前院小廝掃地的聲音。冬季的院子裡較為淒涼,她靠在躺椅上摩挲著自己染著蔻丹的指甲。身上披著大氅一睡就是一下午。
華燈初上時,她回屋換了件衣裳,藍田執意要在她發間插一支金步搖,腕間戴著一隻翡翠玉鐲子,襯得她膚色透亮。她取下黑色的緞帶,試著眨了眨眼睛,眼前清亮許多。
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將緞帶係了回去。街上鑼鼓喧天,上元節這天人格外多,馬車停在了大酒樓前,秦玉簫一襲黑色廣袖交領襦裙,烏發用一支金步搖挽起一半。
她提起裙擺進了酒樓,今夜的酒樓忙碌得很,熱熱鬨鬨的,一進門就又小二眼疾手快地奔過來,“這位姑娘,公子等你好久了。”
“麻煩帶路。”藍田回了句話,二人隨著他上樓。
一進二樓就安靜許多了,這裡全是包間,能隱約聽見傳出來的歡呼聲。她跟著小二推門進去,“公子,人給您帶到了……”
“嗯,上菜吧。”
“得嘞!”
秦玉簫將藍田支開,坐在謝凜對麵,他斟了杯茶,“眼睛可好些了?”
“嗯。”秦玉簫感受到了冷風,她抬手將緞帶解下來,濃而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著,她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少年模糊的臉,他輕柔地笑了笑,“還真是。”
風吹起了她的的頭發,忍不住向窗外看去,姐姐果然沒有欺騙她,酒樓外掛了一排的燈籠將一整條街都連了起來,一直蜿蜒到遠處,客棧和商鋪招呼著人,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手中提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十裡長街,燈火輝煌,人聲鼎沸。
此情此景,秦玉簫輕闔著眼,嗓音細膩,娓娓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遊伎皆穠李,行歌儘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雖說沒來得及見到長安的除夕夜,不過,這上元夜可不亞於前者。”窗外閃爍的燈火照亮了他半邊臉,麵如冠玉。
“我現在,應該叫你謝小將軍,對麼?”秦玉簫拉回了正題。
“四姑娘愛叫什麼叫什麼。”他不拘小節。
“你要去邊疆嗎?”
他似是毫不在意的,百無聊賴地玩著秦玉簫的黑色發帶,“他暫且要將我留在長安,邊疆另安排了人。”
“你甘心嗎?”
謝凜嗤笑一聲,語氣輕快,“我有什麼不甘心的。”
秦玉簫將他懶散的態度沒放在心上,“給你權力又故意將你困在長安。”
“那就破罐子破摔好了。”謝凜對上她認真的目光,“將一把利劍按在身邊的後果就是,利刃終有一天會對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