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疏雪,歿了 “沈榮,該死的是你!該……(2 / 2)

她不在乎宋卿,這種懦弱自負的人,犯不著她大動乾戈。

秦玉簫帶人離去,翊坤宮冷清了許多,僅留宋卿在身後打著顫。

回到體元殿,小六子就迎上來。

“娘娘,您走後,淑妃娘娘托人給您送來了些糕點,奴才給你送到膳房裡去了。”

“好。”

前腳剛進門,後腳李福海便到了。

“李公公。”

李福海笑著,聲音尖銳,“奴才來給娘娘送個東西。”

說罷,他身後的小太監將一個托盤遞到她麵前,托盤上擱著一個瓷白的酒杯,一個小酒壺。秦玉簫命人接過來,心裡隱隱猜到了什麼。

“陛下托奴才告訴您,張常在被禁足,其餘一切都交由您定奪,無論什麼結果,幾日後張家人被流放時,都會昭告天下。”

“是,臣妾明白了。”

“奴才告退。”

秦玉簫盯著那瓷白的酒杯看了一下午,如果猜的不錯,這裡麵應當是鶴頂紅。回宮這兩日,她現在也該去見見故人了。

傍晚,她趁著夕陽往冷宮走去,一路上風聲蕭瑟,宮道上的雜草越來越多。

又是儘頭那座破敗不堪的宮殿,無人看管,她拎起裙擺踏過門檻,雪燈提著燈候在門外,藍田端著托盤隨秦玉簫走進屋內。

屋子裡還是一如往常地昏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次來,這裡整潔了不少。

“你來了。”一個疲憊的聲音,“秦玉簫。”

“我來了。”

“是陛下讓你來的麼?”

“無論陛下讓不讓我來,我都會來。”秦玉簫找了個趕緊的地方入座,藍田端著托盤站在她身後。

一時間,沒人說話,空氣仿佛凍結。

“快入秋了,該落葉了,再過三年,宮內又要換人了,可惜我看不到了……”張疏雪坐在梳妝鏡前,一遍又一遍梳著自己的頭發,她臉色蒼白,臉頰消瘦,周身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三年後,選妃的人也早換了。”她淡淡開口,雙手交疊放在腿上,這宮內有些冷清。

張疏雪一愣,她是個聰明人,“也對。”

秦玉簫:“這宮內,倒是比我先前來時能入眼了。”

張疏雪起身,環顧一周,突然笑了,“死也該死的體麵一些,不是麼?”

“你我做過的乾淨事都不多,何嘗在乎這個。”

“時候該到了罷。”張疏雪沒有回答她的那句話,隻是盯著她身後,看不請眼裡的神色,良久道。

藍田上前一步。

“你愛過他嗎?秦玉簫承認,這絕對是她問過的最愚蠢的一句話。

張疏雪顯然不知道她為何忽然這樣問,也不理解。她坐回梳妝台前,“麻煩為我挽發上妝,可好?”

藍田剛要放下東西,秦玉簫先她一步走到女子身後,看著她薄如蟬翼的脊背,從自己頭上取下一支玉簪,開始挽發髻。

“我不知道。”張疏雪在回答她那句話,□□沙啞,“我不知道愛不愛。”

“入宮那些年,看著他一年一年選妃,我心中毫無波瀾。”

“你在乎的是權力地位。”

“是吧,應該是。”她忽然咯咯笑起來,“要不然我也不會搭上性命謀權篡位,隻不過,沈秋倒是個好儲君,若他真能坐上皇位,該多好……”

“會的,快了。”秦玉簫為她整理鬢間的碎發。

“我也看不到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恨我……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從前是,以後就死了。”

“後悔麼?”秦玉簫為她細細描眉。

張疏雪緩緩閉上眼睛,眼尾滲出一滴淚,垂落臉頰。

“我入宮十餘年,坐到如今位置,走到現在的地步,未曾心中有悔意半分。隻是無法侍奉家中父親晚年,實乃罪過。”

“永安三年隆冬,也就是溫霜晚和玉蘭入宮那一年,家母病重,我在雪夜中跪了兩天一夜,得來的卻是親人已逝,就不必出宮去了的消息。”

多年前的往事,如今再度提起,早已是風輕雲淡。

“自那時起,心就死了。”

點完額間的花鈿,屋內又是一陣寂靜,她在為張疏雪上口脂。

上完妝,張疏雪睜開眼,這雙死氣沉沉的眼睛裡總算是添了些神采,銅鏡中的她,青絲挽成垂掛髻,額間一抹紅,眉眼稚嫩,朱唇一點。

“像我年輕時的樣子,不知道母親見到該有多高興。”她笑笑。

入夜了,漏風的窗戶發出聲響,“天涼了。”

張疏雪從藍田手中接過酒壺,自顧自地斟了一杯酒,“這杯酒,可就隻能我自己喝了。”她紅唇微勾,輕笑。

秦玉簫打發藍田出去,再度開口:“我同你一樣,先皇後姬宣,是我的親姐姐。”

張疏雪拿著酒杯的手頓了頓,撫摸了秦玉簫的臉,“怪不得,怪不得這樣像,我輸在你手裡,倒也心甘情願。”

“你可知,他前些時日收的那個舞姬,跟姬宣長得可真像……但不如你像。”女子語氣可惜,輕柔。

“我猜到了。”秦玉簫語氣裡毫無惋惜之情。

張疏雪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可是姬宣才是他的妻子啊!她才是他的妻子啊!他居然妄想將遲來的、比野草都賤的深情彌補在幾個毫不相關的人身上!”她眼尾泛紅,眼底儘是狠戾之色,恨意覆水難收,嘶啞的、咬牙切齒的喊聲傳遍宮道,“我有什麼錯!我又有什麼錯!我隻是想往上爬!他個一無是處的昏君!大廈將傾,大鄴終將毀在他手裡!”

秦玉簫靜立在一旁,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發泄一腔恨意的女子。

“沈榮,該死的是你!該死的是你才對啊!”

這聲音傳出去,宮道裡的奴才宮女皆是一愣。

話音未落,她將杯中毒酒果斷仰頭一飲而儘。

秦玉簫閉了閉眼,良久輕聲道:“傳,冷宮,張家嫡女張疏雪,歿了。”

“去她家鄉,尋個好地方好生安葬了吧。”她將荷包遞給藍田。

冷宮牆上還掛著那幅字。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夜深了,宮道旁的柳枝狠狠地搖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