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道路很狹窄,陽光照著建築物,建築物在地麵投下連綿起伏的陰影。路麵上除了他們,也有不少低頭走路的成年人,他們偶爾抬頭看這邊一眼,但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安折:“我們在做什麼?”
“靜走示威,”男孩道,“我們會遊行到審判庭解散那天為止。”
安折:“……哦。”
走了大約半小時後,他再次問身旁的男孩:“117號建築在哪裡?”
“前麵,快到了。”
再過一個半小時,安折再次問:“117號建築在哪裡?”
“對不起!”男孩撓頭道:“我把你給忘了,我們走過去了,在後麵。”
說著,他轉身指向一個地方:“那個方向,不遠,側麵寫著樓號,你能看見的。”
安折:“謝謝。”
“不客氣。”
安折把紙張遞給男孩:“這個還給你。”
“不用了!”男孩把紙塞回他懷裡,道:“下周記得再來哦!我們在1號建築集合!”
於是安折隻能將這張血淋淋的“反對審判者暴i政”和審判者本人塞給自己的那張基因報告單疊放在一起,抱在懷裡,離開這群奇怪的年輕人類,朝被指的方向走過去。
——邊走,邊覺得周邊環境漸漸熟悉起來,腦海中那些原本屬於安澤的記憶被喚醒,他跟隨直覺拐了幾個彎,順利來到標號“117”的建築腳下。這是一棟長方形的樓廈,10層高,但很寬。他進入0單元,攀爬幽深陡峭的樓梯來到第五層後,進入一條昏暗的走廊,找到了14號房間。
房門上貼著一張白色封條,安折輕輕將它撕開,下麵露出感應區域。將ID卡貼在上麵,門鎖彈開,他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很小的房間。比他曾經居住的山洞還要小,但比起裝甲車內的休息室又寬敞明亮了許多。靠牆處是一張木書桌,桌麵上壘著十幾本舊書,紙張和筆記本疊放在另一側。書桌正對著一單人床,床頭有櫃子,放有水杯、鏡子和一些雜物,一個一人多高的衣櫃抵住了床尾。
窗戶在床的另一側,灰色窗簾半開著,陽光透進來,照在同色的被子上,一種乾燥的香氣,讓他想起安澤身上的味道。
他走到床邊,伸手取下那麵巴掌大的鏡子,鏡子裡映出他的臉。
他長得像安澤,柔軟的黑色頭發,同色的眼睛,很多地方都像,但又有一些細節不儘相同。而且,他也沒有安澤那樣溫柔平靜的神情。
那時候,安澤對他說:“我好像多了一個弟弟一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小蘑菇。”
“你有印象很深的事情嗎,小蘑菇?”
他有限的記憶裡隻有兩件事情是深刻的,一件事是丟掉的孢子,另一件事發生在他很小的時候——大概是在他隻有人類的一根小指那麼長的時候。
在那個蘑菇生長的雨季,他被斜濺的雨珠打在了細長的菌柄上,攔腰折掉了。
然後,就像任何一個受傷的生物一樣,努力想要長回來,想要活著。
再後來,就漸漸有了一些模糊的意識,他愈合了。
從那以後,他好像和自己的同類不一樣了,可以控製自己的菌絲,可以在叢林和曠野間流動,也能感知道外麵的聲音和動靜,他是一個自由的蘑菇了。
“小可憐。”那時候,安澤摸著他的頭發:“折斷的時候很疼嗎?”
“忘記了。”
安澤說,那就叫你安折吧。
他說,好。
想到這裡,安折對著鏡子笑了笑。
鏡子裡的那個人笑起來的時候,他好像又看見安澤的影子。
“謝謝你。”他對鏡子道。
放下鏡子後,安折坐在書桌前。
接下來要做什麼?
想了想,安折伸出左手,在光下凝視著自己的手指尖。
雪白菌絲悄然從指尖開始向外蔓延,而後凝結成實體,他拿起匕首,切下薄薄的一小塊。
接著,他用右手拿起它,放在嘴邊,輕輕推進去,用牙齒咬住——他決定探究一下自己有毒這件事。
軟的,甜的,很好吃的那一種味道——這是第一印象。
下一秒,他眼前的世界整個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