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裡?”
安折“嗯”了一聲。
仿佛是印證他的話,下一刻,一聲沉悶的“砰”聲響起,半空中亮起一道雪白的流光。這流光從高處向下疾射而來,如同一道刺眼的閃電轉瞬間割破傍晚的天幕,直直落到安折和杜賽身前不遠處一個人的肩膀上。
安折猝然轉頭,朝流光發生的地方看去,見黑市灰白色的建築高大的主體上,居高臨下的頂端,站著一個修長的人影,正是黑色製服的陸渢。此時他正緩緩放下右手裡的黑色武器,左手拿著一枚雙筒望遠鏡,向身邊一遞,那個跟著他的年輕審判官接過去。
“鎂光彈已標定位置!”下一刻,城防所的軍隊處傳來一聲短促的命令:“準備!”
話音剛落,極近處一輛裝甲車上爆發一聲尖銳鳴響,刺耳的尖叫聲在廣場上響起來,一個帶著濃濃煙霧的燃燒i彈打向方才那道鎂光彈的流光所指的位置。
——這一切,都在轉瞬之間發生。
刺鼻的灼燒氣味傳來,人群中,一個人重重倒地,煙霧在他身上“嗤”地一聲冒出來,慘叫聲刹那間響徹整個廣場。
安折被杜賽挽著的手忽然緊了緊。
“那個人就坐在我後麵。”她說。
“但他沒攻擊人,我沒事。”她似乎鬆了一口氣:“是白磷i彈……他應該死透了。”
她抬頭望向黑市建築的頂端。
陸渢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樓頂,但她仍然定定望著那邊。安折看向她,暮色裡,杜夫人風情萬種的成熟麵龐在此時此刻忽然顯出一種異常的寧靜。
過了一分鐘,他們身邊的慘叫聲漸漸弱了下去,人們自發後退留出的那片空曠的地麵上,那個焦黑扭曲的肢體停止了抽搐和掙紮,一動不動了。廣場上的其它人似乎齊齊鬆了一口氣,但城防所的封鎖並沒有一絲鬆動。
“五年前上校就救過我一次,”安折忽然聽見杜賽說,“在城門口,也和現在差不多。”
他沒說話,感受著逐漸平定下來的氣氛,那天在城門,他理解了為什麼有人對陸渢恨之入骨,在今天,他也理解了為什麼有些人不是這樣。
三分鐘後,城防所士兵在人群中強行分開一條道路,陸渢帶人快步走到那四具屍體前。因為位置的原因,安折和杜賽離這裡很近。
他帶了雪白的手套,單膝跪地,撥開最中央那具人類屍體,簡短道了一句:“刀。”
——他身側的審判官遞過來一把雪亮的尖刀。
緊接著,就見陸渢麵無表情劃開了屍體的肚腹。被烤得焦黑的屍體發出刺鼻的氣味,然而腹腔被打開後露出的內部卻並沒有人類該有的器官,而是一些密集的,小而多的,焦黃半透明的什麼東西,成千上萬。
安折努力去看,覺得那像是昆蟲的幼體——蜘蛛一類的東西,甚至還在微微蠕動著。
他看見陸渢蹙了一下眉,手中刀乾脆利落往上劃開了屍體整個食道和喉管。
——相似的東西源源不斷掉了出來。
“寄生類,高度擴散可能。”陸渢起身,摘下手套丟在屍體上,審判官立刻遞來新的。
隻聽他道:“全員排查。”
杜賽的身體忽然整個軟了,向前倒去。
安折猛地想起她幾分鐘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她說,那個人就坐在她後麵。
他努力撐住杜賽的身體,但她動作的幅度太大,陸渢的目光已經往這邊看來。
陸渢的目光停在她的臉頰上,安折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方才的一片混亂中,他沒仔細看過她的臉,而此時此刻定睛一看——在她的額頭上,有一個小的,水皰一樣的東西,發著晶瑩的光,裡麵有東西在微微蠕動著。
“我……”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杜賽緩緩伸手,摸向那個地方,她發著顫,死死看著陸渢,兩行眼淚掉出來,朝他走了幾步。
這是安折第一次在人類身上看到這種眼神,他分不清杜賽的神情是愛還是恨,或許絕望占據絕大部分。
一聲槍響。
她向前倒去,安折沒能拉住她,沉悶的響聲過後,那具人類的軀體摔在地上。
此時此刻,安折離陸渢隻有咫尺之遙,他和他對視。
那雙冷綠的眼睛,像是什麼都沒有的眼睛——
陸渢忽然伸手向他。
安折瑟縮了一下。
審判者卻並不是去扣動扳機,那不是拿槍的那隻手。他的手指落在安折側臉上,短暫停留。安折想起杜賽倒下的那一刻,她的血有一部分濺在了自己的臉上,最開始是熱的,很快就變涼了。
冰涼的液體被拭去,鮮紅的在雪白的手套上暈開,溫熱的觸感在他臉頰上短暫停留。
安折微顫一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