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焚意甩開觀泠的手,厭惡道:“滾。”
分明長得這樣好看,語氣卻陰冷無情,觀泠從來沒有被這樣凶過。
觀泠是個從來沒被凶過的好孩子,他第一次被凶難免委屈,嚇到了之後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盛焚意眼珠上翻,他側過臉,餘光卻朦朦朧朧,好似可以看見觀泠那垂落的、在瑟瑟發抖的兔子耳朵。
觀泠被他恩將仇報罵了滾也沒有離開,觀泠隻是低下頭,咬住唇不講話了。
盛焚意一眼也不看觀泠朝河邊走去,要上課了,他得去換一件衣服。
可觀泠不讓他走,觀泠從身後抱住他的腰,嬌生慣養的臉頰蹭著他受傷的、濡濕出可怖血水的後背,觀泠伸出舌尖,乖乖舔了一口。
盛焚意緊攥十指,觀泠在他的沉默裡忽然哭了,“我、我不滾,你要是以後還被欺負了怎麼辦……我保護你好不好?你做我的好朋友,我保護你。”
裹挾盎然夏意輕風的蟬鳴穿梭操場上少年人意氣風發的呐喊流轉於池塘的蒼翠蓮葉中,晶瑩剔透著含了酥麻天真吹拂過觀泠的鬢發,他在如夢似幻的靜謐裡感受到盛焚意微微繃緊後背,和令風聲都消停的心跳聲,觀泠鼻尖抵著盛焚意的後背,黏人地嗅到了盛焚意身上除卻腥血後那抹如雪山孤鶴垂眼悲憫世人時的仙冷香味。
“我和你,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觀泠甜甜一笑。
一個肮臟陰鬱,一個聖潔天真,一個十三歲,一個十歲,階級地位差距不可想象的兩個人就這樣認識了,在一場盛夏蟬鳴永不落幕的蓮花池初遇之後,全校人都知道了人見人愛的觀泠小公主揚言要一輩子保護盛焚意這條人人唾棄的冰冷芻狗。
“意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觀泠後來對盛焚意小聲呢喃,“我最喜歡你了。”
盛焚意一言不發。
觀泠見盛焚意這次沒有甩開他讓他滾,他開心極了,軟乎乎道:“意意,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了,沒有錢,沒有地位,變得沒用又落魄,你還會和我當朋友嗎?那時候……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丟人?”
盛焚意當時沒有回答。
觀泠像是習慣了盛焚意的古怪,他抱住盛焚意,在盛焚意冰冷的胸前舒服得眯起漂亮的眼睛,如一隻黏人的兔子在撒嬌。
那是一個冬日寒夜,他們站在第一次遇見的池塘邊,池麵蓮花早謝了,清泠泠結了一層寒如鏡麵的薄冰,盛焚意垂眼,在冰麵看到了觀泠的臉。
這張臉尚且年幼已然美麗,帶了嬰兒肥的臉頰往下沿著優越的西方骨骼精致勾勒出由水墨筆描繪的纖細下巴,這下巴嬌嬌弱弱,仿佛碰一下就能像捏碎琉璃娃娃一樣爛掉。
盛焚意捏住這下巴,觀泠被迫抬眼望他,璀璨金發如瀑滑落,遮住觀泠雪白的肩膀,觀泠不明所以,隻天真地彎起唇角。
“意意,你怎麼了?”觀泠問。
盛焚意捏著他的下巴,如操控一隻昂貴木偶讓觀泠垂下頭,和他一起去盯如鏡子清晰的冰麵。
冰麵上觀泠的臉雪白嬌憨,從來沒有吃過苦,永遠漂亮天真不知愁,如兔子圓潤的藍色眼珠裡盛滿甜蜜的笑意,倏地冰麵驟晃,恍若出現一把鋒利的刀將其一寸寸惡狠狠割破,把冰麵上觀泠的麵容割得四分五裂,成了一池被人無情踩碎後碎片四濺的鏡屍。
觀泠還被盛焚意捏著下巴強迫去看已經詭異得不成樣子的冰麵。
他分明沒有在笑了,可冰麵上自己那張臉仍在笑著,隻是和方才的甜蜜不一樣,這張年幼的臉上暈染開一抹悲哀的如求救的苦笑,他十歲的這張臉隨苦笑牽引出的悲哀越發崩潰起來,如藍寶石明亮的眼珠也死氣沉沉地灰暗下去,可怖絕望如一具屍體,在觀泠驚恐的尖叫聲裡,他的麵容和個子都抽長起來。
宛如一下子過了十年!
嬰兒肥褪去,纖瘦雪白的臉上充斥嫁為人婦被浸泡在無休止欲|望中的誘惑多情,和一種爛到骨子裡的糜爛麻木,他倒在白色床上,雙手高懸被金色鐐銬束鎖在床頭,他被迫揚高下巴,側過臉,脖頸被掐住,滿是淚水的失神藍瞳被一條勉強透出一絲光影的黑色帶子死死綁住捆在腦後,在帶子的黑暗裡他亦如迎頸待戮的誘人獵物,金發與帶子的尾端麻木無力地掩埋在一起,如惡鬼狠心將一束璀璨烈陽活生生溺死在深淵黑月裡。
“老公!不要把我關起來!老公……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了……不要!不要這樣對我……”觀泠崩潰求饒,哪怕這麼多次了,他還是好害怕。
滿是甜蜜香味的奢華房間處處精巧,連床頭櫃上放了大馬士革玫瑰花的花瓶都繪製了油畫風的兔子一家,幼稚又溫馨,細看之下卻壓抑得令人窒息。
這個房間如主人專為洋娃娃布置的牢籠,繡了金絲玫瑰的紅絲絨窗簾死死閉合,連一絲月光都無法侵入,在漆黑死寂裡,這位穿著連大腿都遮不住的白色吊帶裙的,潮紅雙唇無助張開流淌著清透涎水的小美人一邊掙紮一邊大哭。
“我、我錯了……老公!不要……疼……今晚,不做好不好?我、我疼。”
觀泠嘴上親昵親昵地喊著老公,但事實上,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這位丈夫姓什麼,叫什麼,連模樣都不知道。
他和丈夫已經結婚兩年了,他成年那晚家裡突然破產,爸爸發瘋跳樓後媽媽無法償還天價債務,能拍賣的都拍賣了,最後隻剩下觀泠這個漂亮的兒子,那時觀泠這位未來丈夫的家族朝觀家遞來一紙婚約,隻要觀泠願意跟他結婚,那他就會替觀家還債。
婚後兩年了,觀泠從不知曉自己丈夫的半點信息,他被丈夫以養病為由關在這棟彆墅,丈夫每回來這裡都會讓他戴上蒙眼的黑色帶子,然後在黑暗裡和他……做|愛,每一次都讓他痛得淚流不止,他的丈夫從來不會心疼他,永遠野蠻又瘋狂,他隻要一反抗,他的丈夫就會懲罰他,打罵都隻是最溫柔的懲罰了……
觀泠今天以為丈夫不會回家,他才偷偷去了練舞房,練舞房在市區,他生疏膽怯地費力打到一輛出租車,司機還沒有聽明白他有些結巴的緊張話語,丈夫的部下就猛地打開車門,把他帶回了彆墅。
彆墅黑得嚇人,他被丈夫的部下蒙住雙眼推進臥室,他在丈夫解下皮帶的破風聲裡忍不住哽咽出聲,又、又要做那種事……他害怕極了,可他逃不了。
可憐的小美人被他的丈夫壓在身下,他的丈夫手戴銀色腕表、瓷白冰冷的小臂優雅繃緊肌肉,將危險儘數隱匿在風度翩翩的西裝內,他掐住小美人的脆弱脖頸,很輕的力道卻讓他的妻子嚇得雙腿亂踹,赤|裸的腳踹到了他的下|腹,他的妻子嚇得立馬不敢動彈,生怕他一巴掌下去把他揍得嘴唇流血。
可他沒有,他繼續一手掐住妻子的脖子,一手攥住妻子不安的腳踝,向上往裙子裡……
摸去。
他在妻子上下都滑膩的香甜顫抖裡危險地壓低聲線,微喘低啞,是年長者壓抑風暴的詢問,“為什麼要去那個練舞房,那裡都要拆遷了你還去,是不要命了嗎?如果不是我把你抓了回來,你也許會死在裡麵。”
“我、可是,先生,我,我喜歡跳舞,您不能這樣欺負我……”觀泠哽咽著,他在被蒙住雙眼的無助裡對自己的丈夫再一次生出急切的討好。
黑暗讓他害怕,他的丈夫竟然成了浮萍小舟中的唯一依賴,他沒有辦法了,他怕被打,怕被艸。
“老公,你親親我,親親我,就不生氣了……好不好?”觀泠甜甜地笑了笑,鼻尖微紅,濕漉漉地去蹭丈夫的小臂。
丈夫鬆開掐他脖子的手,卻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輕輕操控著側過去,觀泠不明所以,他在不安裡被自己的丈夫如玩弄般扇了一巴掌。
“騷|婊|子。”他在觀泠畏懼的喘|息裡用磁性成熟的男性聲線訓誡道:“未經我的允許,你憑什麼離開家?你知道你長什麼模樣麼?出去就會被人玩|死的家夥,發|騷也彆去街上發|騷。”
他的丈夫總喜歡這樣羞辱他,可是他沒有想過跟彆人……做、做|愛,更沒有想過出軌,為什麼罵、罵他……婊……子。
不是婊子。
“我隻是……想去跳舞……您把我抓回來,您……我不要……這種婚姻……不平等……我討厭、討厭這種——嗯……不、不!彆進來……老公!我害怕——啊啊啊啊啊啊。”觀泠驟然被jin入,他在極度搐抖裡開始大哭,哭得嗓子發啞,濃睫顫抖,眼被令他無法看見丈夫麵容的帶子蒙蓋,如今哭濕了,沉甸甸壓在他眼上,如一塊將他壓在自由之下的華美巨石。
他越來越呼吸不上,心跳也越來越微弱,麵色在滾熱裡他覺得血色逐漸褪下蒼如白紙,他的丈夫這時俯|身,一邊罵他婊子一邊又如獎賞般吻住他的唇把氧氣渡給他,他在黑暗裡不知道他的丈夫究竟是什麼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他隻覺得難堪折磨,他一點不該歡|愉,他討厭做這種事,可丈夫每每到了他的最儘頭,他總會顫|抖著高亢發出令他麵紅耳赤的聲音,也許他真的是個婊子,一個恬不知恥的婊子……竟然會爽到……他在痛苦裡會爽到……
觀泠,你真臟。
這種婚姻,他真的……再也沒有辦法忍受了。
你救我。
觀泠指尖在鐐銬裡幾不可聞地抖顫了一下。
盛焚意。
救救我。
求你了。
他絕望地在心裡想起了兩年前被他拒絕告白後,再也沒有回來過的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