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峽穀 暴風雨來臨之前(2 / 2)

湯米把腦袋仰向鉛黑的夜空,像一條擱淺在岸上隻能徒勞仰望星空的魚似的張大了嘴,向空蕩蕩的酒瓶乞討最後兩滴酒液。

“見鬼……這麼快就喝完了?”

他甩了甩酒瓶,不耐地隨手丟到身後。

酒醉後的憊懶感讓他無比思念睡袋,但至少還要一小時才能換班結束守夜……

濃霧般的黑暗裡,狂風呼嘯著宣告它們才是曠野的主人。但慷慨激昂的宣誓詞沒並有打動唯一的聽眾,曠野的守夜之人反而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對著暴雨來臨前的夜空咕噥醉話。

“暴雨,哈哈,誰會連天上掉幾滴水珠都怕得要夾著尾巴逃竄?真好笑。”

湯米搓了搓臉,不屑地嗤笑一聲。

不知對誰展現的輕蔑笑意還沒有正式成型,湯米忽然覺得,似乎有某種冰涼的東西落到了頭頂。

用手一抹,透明的,是水。

浸泡在酒液裡的感官終於遲鈍地站上了崗哨,他茫然地抬起頭,成百上千密集如巴掌的雨珠劈頭蓋臉地重重砸落下來。

*

“雨來了。”

伯尼絲將睡袋拍開,鋪在陳舊的木地板上,抬頭看了看木屋更加破舊的低頂。

雨滴敲打玻璃與房頂的聲音像是某種不期然的獨奏,在曠野遼闊的夜裡嘹亮得不容辯駁。

起初那隻是緩慢而禮貌的幾聲輕叩,繼而迅速被緊促的複數重擊取代,很快便劈裡啪啦地亂成一片,變成了雜亂到挑釁神經的無章交響。

這是一場急不可耐的雨。

交織錯落的暴風雨在曠野上肆虐,當然也不會放過唯一的頑抗者。在暴雨猛烈的進攻之下,木屋已經發出了細微的吱嘎聲。

“我說,這木屋子沒問題吧?” 伯尼絲憂心忡忡地看向木板拚釘成的屋頂:“在外麵看起來就一副隨時都要散架的樣子……小占卜師,你覺得它能撐過這個夜晚嗎?”

“應該沒問題。”

柯萊爾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至少今晚不會坍塌成一堆木板。”

仿佛是為了應和柯萊爾的說法,木房的牆壁借著狂風輕微地晃了晃它稱不上厚實的臂膀,以此發表某種神秘的意見。

“哦……賢者保佑!”

連毛毯都顧不得處理,伯尼絲站起身:“看在賢者的份上,小占卜師,我可不想半夜醒來以後,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了漂浮在暴雨裡的可憐爬蟲!我得去找那位上了年紀的好心屋主借兩隻木桶來——”

“木桶?”

“用來接可能會漏進屋子裡的雨水。要知道,想讓建築徹底變成廢墟是件頗費力的事情,但破洞這東西總是與暴雨相親相愛。”

說著,伯尼絲揉搓著她的短發,苦惱地邊歎氣自語邊往臥室外走:

“但願那位老夫人還沒睡下,睡夢中被吵醒的老人家發起脾氣可就糟糕了……說起來,嘶,她是不是本來就看我不順眼啊?我惹到過她麼?”

想到老婦人對伯尼絲的態度……柯萊爾覺得,此行顯然不太可能順利。

“我和你一起去。”

說著,柯萊爾從掛鉤上取下了掛在床頭的油燈。這是臥室裡的唯一光源。

“彆!”伯尼絲急忙跑過來,單手就把柯萊爾重新按了回去:“借兩隻木桶又不是什麼危險任務,你剛剛才為我占卜受了傷,連路都走不穩,躺在床上安心休息才是正事。”

“我的傷沒那麼嚴重。而且,我出麵借會比較方便一些。”

畢竟,老婦人對柯萊爾的偏愛簡直擺在了臉上。

“那也不行,我怎麼能讓傷患帶病陪我折騰?”伯尼絲嚴肅地說:“再說,如果老夫人真的生氣了,你再出麵幫忙也不遲嘛。”

有理有據,雖然更接近強詞奪理。

柯萊爾妥協地將油燈遞給伯尼絲:“那麼,至少帶上這個。”

“嘿,小占卜師不怕黑?真是個勇敢的孩子。等著,姐姐我很快就帶著戰利品凱旋而歸!”

“……”

似乎是個好人,但常常有些難以招架。

柯萊爾看著伯尼絲的背影,默默在心中的人類觀察筆記上添了一句。

冒險家的腳步聲很快遠去。

昏黃的光團追逐著伯尼絲離開了臥室,但黑暗並不太影響柯萊爾的感知。

或者說,正是因為身處黑暗中,眼睛之外的感官才會格外敏銳,甚至注意到某些隱匿於光明中的細微異樣——

柯萊爾微微皺起眉,視線穿透滿屋黑暗,最終凝聚在房頂的某個角落。

那是她先前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是隱蔽而無聲的標誌,是足以解釋一切傳說的透明答案。

“那是……魔法陣?”

運轉其中的靈力很難稱得上充沛,但那角落中熟悉的魔法線條與古神文字,的確構造成了一個用於加固木屋的,無可辯駁的魔法陣。

柯萊爾微微眯起眼睛。

魔法陣……那種東西早已隨著神紀的曆史一起被掩埋進時間的亂葬崗裡,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幢孤立於曠野上的小木屋中?

這間陳舊的屋子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忽然,急促的腳步聲忙亂無序地衝進臥室,同樣毫無禮貌可言的還有窮追不舍的昏黃燈光。掌管著這二位不速之客的冒險家倉惶關上破舊門板,仿佛這樣就能抵禦某種追逐著她的可怖之物。

四目相對,伯尼絲尷尬地乾笑了兩聲。